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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誅(出書版)》作者:眉如黛

  文案

  華陽奉命下山收妖,終於再遇心心念念的兒時玩伴。

  他費盡心思幫助他,只為了往昔深埋的愧疚, 及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

  然而,推心置腹的相處過後, 他卻驚覺對方翩翩佳公子的外表下,竟是逃脫封印的狐妖所偽裝!

  曾經的心動與深藏的愛意,讓華陽心痛如絞、反目相向,卻偏偏在此時慘遭同門陷害、幾乎喪命。

  而唯一護他助他、更不惜損己救他的, 竟也是他深深恨著的狐妖。

  以血鑄下的封印,以命相系的羈絆, 殊途的兩人,是否真有未來?

  陸青川視線掃過華陽,見他已經搖搖欲墜,眼中神色變了幾變,低聲質**:「你明知道血案與我無關,還想殺我,就是因為……我是妖?」他說出這句話,便覺得恨意越發洶湧而出。不是不想殺了這個人,但看那人面色如紙,只剩一口氣吊在那裡,又覺得渾身冰冷,一番怒氣盡數化為不甘。

  「是不是……因為我是妖,便該當伏誅?」

  先前分明待他那樣好,從未與他動過氣,百般忍讓,稍一對視,便紅了臉——害得自己也有些……現在卻想統統收回?

  【

  第一章

  青城山,白雲觀。

  小道士提著水桶從樹下匆匆走過,恍惚間看見有人坐在一株老槐的枝梗上,迢迢綠水覆著半澗槐花,糙從間騰著辱白色的霧氣,才悄悄看了幾眼,就有滾滾晨霧朝身旁湧來,不由自主地拿手擋了擋。

  「人生一世,不就是一場夢。」

  那人朱紅的袍子從枝葉間垂落,把手腕上的鐵銬堪堪掩住。

  「人說睡在蟻穴邊的可做帝王夢,睡在花叢里的可做風流夢,睡在流沙前的可做黃金夢。你呢……」他聽見那人低低的笑聲,滿樹槐花輕輕一顫,慌忙收回視線。

  木桶浸入溪中,層層漣漪盪開,依稀還能看見那人映在水中的倒影,長眉入鬢,俊目上挑,眼角紅線斜飛,如狐。

  浙浙瀝瀝的雨,已經連續下了小半月。酒館高懸免談時事的匾額,落箸聲、勸酒聲,聲聲入耳。酒酣耳熱之際,虛掩的窗板忽然被風吹開,冷雨呼嘯而入,斟滿空樽。食客們看著雨里的金陵,瞇起了雙眼。

  正所謂海晏河清時歲豐,名商巨賈一時多如雨後春筍,陸家的一笑莊做的是珠寶買賣,歷經百年風雨,已是金陵首屈一指的老字號。

  許是老莊主愛馬的緣故,馬廄中不乏五花文、千里足。下人披著蓑衣一路踏水,剛從廄中牽出最膘肥體壯的駿馬勒上馬髻頭,一把素麵玉骨的摺扇就從那道珠簾後探出,扇面平平攤開,輕輕一撩,陸少莊主青川一身錦衣,從堂屋裡走出來。小僕掌著傘,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

  莫愁湖畔,六朝故都,風月無邊。陸青川走在傘下,他腳下的金陵城籠罩在煙水中,飛檐翹角,繁華隱隱。天下財賦出於東南,而金陵為其會,雖不及洛陽牡丹、長安王氣,但這片秦王埋金之地,別有一番旖旎風致。

  待陸青川跨上車,竹簾落下,摺扇啪地一聲,在他手心收攏。馬車一路往金陵城外去了,駛過酒館時,陸青川用摺扇挑起一角車簾,伸手探了探雨勢。

  涼棚不少喝酒的人望見是他,都嚷嚷起來:「是陸青川!你們說,陸家鬧鬼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臨窗雅座上恰巧坐著一位年輕道士,人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臉上嫩生生的,稚氣未脫,背著一把長劍,一面聽,一面自己給自己斟起茶來。

  幾位食客你一言我一語,待茶水半涼後,來龍去脈也說出了七、八分。

  原來年初的時候,陸莊主老樹逢春,新納了一門妾室,家裡人都喚她柳娘。不單人長得艷冠金陵,做事也體貼周到,一進門,就把府里其它幾位姨娘都比了下去。

  孰料不過數月,老莊主忽然昏迷不醒,三月開春,少莊主隻身下揚州盤貨,行到途中,家中傳來噩耗,說柳娘暴病而亡。

  然而蹊蹺的是,這柳娘一死,陸府幾位姨娘也先後跟著去了,屍體上或是刀傷,或是劍傷。陸府防備得如鐵桶一般,命案卻接連不斷,誰也不知道兇手是如何來去。

  再加上入夜後,時常聽見女鬼夜哭,宅中漸漸便有人傳言,說柳娘是冤死的,如今化作厲鬼索命,陸府的人,怕是一個也逃不過了。

  食客說到此處,見雨勢減緩,便三五一群結了帳,打著傘走進雨里。

  小道士靜坐了一陣,也招手叫過店小二,把帳付清,冒雨出了酒館。

  此人名喚華陽,是青城山白雲觀排名最末的一名道士,此回奉觀主之命,專為陸家鬧鬼的事而來,只因年歲尚輕,功課憊懶,符篆道法可謂樣樣疏鬆。

  待白日西斜,陸青川從城外採辦回來,見到的就是這麼一位道士,站在自家檐下避雨。

  華陽見陸青川從車上下來,眼睛亮了亮,朗聲道:「卜卦半錢,風水堪輿半錢,消災驅邪五兩,捉鬼捉妖十兩!」陸青川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身後掌傘的僕人步子邁得太急,幾乎撞了上去。雨絲飄進傘下,密密潤潤地落在主僕肩頭。華陽見他停下,精神一振,正要繼續吆喝,卻見那人低笑起來,沖他搖了搖頭。

  華陽愣了半晌,才道:「陸公子,一分錢一分貨。」陸青川臉上笑意未減,綢扇一合,往華陽身後一指:「宅中瑣事,不勞道長費心,請回吧。」小道士含糊應了一聲,見他真錯肩而過,才慌慌張張道:「我是白雲觀的道士。」陸青川忽然止步,轉過頭來,那把摺扇半掩著嘴角,綢扇背面繪著幾枝遒勁的老梅,鮮紅如血的花零零落落地點綴在枝頭,襯得一雙眼睛陰晴難測,人卻笑道:「原來是白雲觀的道長。」華陽連連點頭,從道褂中摸出一封書信,一面雙手遞給陸青川,一面報了道號:「我是華字輩的,單名一個陽字,取天地純陽之意。自觀主收到了陸老爺的急信,特遣我來替公子消災解禍。」陸青川聞言一笑,抽出信紙隨意掃了幾眼。華陽一時只覺被人看輕,正有些惱怒,陸青川已輕輕轉過話頭:「果真是英雄年少。」說著從袖中掏出一袋碎銀,遞了過去。

  小道士猶猶豫豫地接了銀袋,用手掂了掂,見少說也有二十兩,登時結巴起來:「你放心,我會護你周全。」陸青川聽他說得認真,眼中異色一閃,又是微微一笑。他眉宇間自有一股清朗華貴的氣度,加之錦衣玉帶,人如美玉,一笑之間竟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待他收好書信,華陽還呆呆望著這邊,陸青川揚眉道:「小道長,你不是要替陸府消災解禍嗎?」華陽這才回過神,見身後黑漆銅角的大門已然打開,一道照壁橫在跟前,急忙跟上前去。

  陸青川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繞過照壁,朝深處走去。

  陸府石道兩側栽著一叢叢枯瘦的花枝,枝梢掛滿了水珠子,花枝外是一幢連著一幢的青瓦飛檐。

  潑天雨絲竄到面前,三分料峭的春寒,七分銷魂蝕骨的殘香。偌大一處宅第,院落間遊廊貫連,西南角壘有太湖石,石下開鑿水池,這場牛毛細雨,攪得湖面波光粼粼。

  陸青川默默地走在前面,華陽正要跟著他跨過月洞門,忽然又停了下來,伸手在粉牆上抹了一把,又放在鼻下嗅了嗅,不知看出什麼端倪。

  四周薄霧籠罩,拐角陰濕處栽著幾株芭蕉,水珠正滴滴答答地從肥厚的葉片上滾下來。就在此時,粉牆上黑影一閃,華陽正要湊過去細瞧,一隻手在他肩頭悄無聲息地一拍:「道長?」華陽渾身一哆嗦,猛一回頭,看見陸青川笑吟吟地站在身後,氣便消了八成。等轉過身去,還想細瞧,眼前除了幾株還在晃動的芭蕉,哪有什麼黑影。

  陸青川輕笑起來:「道長?」

  華陽做了個噓的手勢,從懷裡掏出一面羅盤,端著它,在這附近慢慢地繞了一圈。水邊吹來一陣風,滿樹的花紛紛離了枝頭,在細雨中簌簌地掉落,一片片胭脂色,似情塵意垢。

  陸青川在飛花里微仰著頭,眉目清朗,手裡握著那把折攏的綢扇。幾乎是同時,銅鑄的羅盤從四角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痕。

  華陽面色一凝,咬破食指,蘸著血在羅盤上畫了幾筆,指針來回擺動,最終定定地指向一處。

  風漸漸停了,陸青川饒有興致地站在那裡,低笑起來:「道長,它指著我呢。」華陽一時愕然,連試了幾次,也弄不清哪裡出了差池,只得喃喃道;「玄門道術都是如此,有時靈,有時不靈。」陸青川跟著輕輕笑了幾聲,也不拆穿,正要到前面引路,驟然嗅見羅盤上的血腥味,臉色倏地一變。

  華陽站在原地,見陸青川轉過身來,面色不善地看了他半晌,茫茫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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