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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關對錯,李登宵曾毀了李連城的天。

  這兩年的仇恨,放得如此容易,小琉不知道原因,李登宵卻自己明白。

  無論怎樣歲月荏苒,心底的歉意卻依然殘存。那麽不如,讓往事散入風中,化為飛灰,煙消雲散。

  誰能料到,心上,波瀾又起?

  以往的仇恨,李連城放下了,他也跟著放下,可這情,李連城若是放下,他怕是依然耿耿於懷。

  李登宵住在原來的小院裡,日日夜夜,對一面他親手畫的屏風,只覺他每字每句,音容相貌,點點滴滴,如在眼前。

  縈繞心間,排遣不去。

  ————————

  李登宵嘆了口氣,伸手抖開床榻上疊得整整齊齊的一套喜服。

  成親之日,便是今朝。

  一件一件穿好大紅的吉服,袖口和領口都滾了一圈金邊,寬袍廣袖,緩帶金邊,只覺得有些微微不適應。小琉幫李登宵把耳上的頭髮束成一個髻,戴了金翅冠,俊朗的容顏在一身的鮮紅綢衣下顯得有些蒼白。

  小琉仔細審視一番,見沒有什麽不妥貼的,才輕輕拍了一下李登宵的背,說:「三爺,好了。」李登宵微微頷首,轉身出了小院。小琉沒有跟過來,只是遠遠看著李登宵的背影,李登宵走得很快,那一人一院像是被他遺棄在身後。

  李登宵出了宮門,騎上那匹大宛良駒,身後是聲勢浩大的送親隊伍。道路兩側聚滿了圍觀的人群,都是掩不住的興奮,低聲議論著李登宵那一場扭轉乾坤、一戰殲敵的戰役。

  到了郊外的別莊,待得轎子停穩了,李登宵下了馬,掀開轎簾,伸出一隻手,讓那新娘的手搭在上面,微微低下身子,將新娘扶進門。

  喜堂上,張燈結彩,李連城就坐在主位上,身後一幅巨大的雙喜。

  李連城微微低了頭,抿著茶,有些看不清表情,於是李登宵努力地看,幾乎忘了挽著他手的女人。

  數不清的賓客逐漸在中院裡落坐,各種珍奇賀禮絡繹不絕地送了過來。待得身邊人都靜了,聽得報吉的人一聲喊:「一——拜——天地——」李登宵渾渾噩噩地將目光從李連城的臉上移開,僵硬地將身子轉向中院,對著蒼茫天地深深一鞠,身邊的新娘也跟著一鞠。

  那人又喊:「二——拜——高堂——」

  此時高堂已逝,兩人就將身子轉了回去,李登宵看著李連城的方向,李連城還在玩弄著手中的茶盅,並沒有看他們,李登宵心中一痛,搖晃著拜了下去。

  就在此時,李登宵眼中突然瞄到新娘袖中銀光一閃。

  他下意識地側身一避,只見新娘喜帕未掀,而手中銀劍已將李登宵左肩劃開一道深深傷口。

  李登宵匆忙一躲,心中已飛快地閃過念頭,決心拼死接她一劍再做計較。

  兩旁眾賓客誰也沒料到新娘身藏利器,眼看又一劍揮下,李登宵避無可避,離得最近的李連城突然撲了過去,將那新娘用力推開。

  就在電光石火之間,新娘掉轉劍鋒,狠狠刺向李連城,眨眼間便是穿胸而過。

  終於反應過來的賓客趕緊搶上前去,七手八腳地制住新娘。這女子武藝平平,不過是勝在出其不意。

  李登宵目瞪口呆地抱住替他擋下一劍的李連城,臉色蒼白著,顫抖不已。

  李連城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種痛,霎時間面色如紙,豆大的汗珠划過眼睫,刺痛得讓他睜不開眼睛。

  李連城扯住李登宵衣襟,勉強地開口:「你還會娶妻嗎?」「蕭國斗膽毀約,我自當帶兵剷平,哪還會娶什麽妻!你、你可知道你做了什麽蠢事!」李連城有些無力地接道:「我猜是那位郡主自己不願意嫁,蕭國,他們不敢的。這也……也不是什麽蠢事。」李連城頓了一下,有些艱難地抬頭看著李登宵,擠出一個笑容:「你忘了,我喜歡你。」李登宵只覺得眼角一濕,一時間淚水竟是止不住,臉上濕成一片。

  心中此時此刻,對李連城的心意再無半點猶豫,什麽綱常禮教寧折不彎尊嚴廉恥都拋到了九霄雲外,眼裡只有這一個人的影子。

  他當即開口道:「我也喜歡……」

  這時,李連城勉強把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捂在李登宵的嘴上,艱難地笑著。

  「我……我想稍微、稍微睡一會兒。等我睡醒來,你再告訴我……「這樣,我就一定會醒來的……好不好,三哥?」李登宵眼角有淚,拼命點頭。

  李連城在他懷中閉上眼睛,雙頰微紅,一如沉睡。

  第七章

  早有人從李登宵懷裡搶過李連城,七手八腳請來御醫。

  看著李連城被抬走,李登宵迷迷糊糊地站起來想跟著,結果被右丞相唐演上前阻了一下,那人也是急得滿頭大汗,儘量放軟聲音勸道:「三王爺,皇上需要靜養,您就別再摻合了。」李登宵聽了這話,依然不死心地想推開唐演。

  唐演本來心裡就不痛快,性子又直言不諱,加上朝中四臣有先斬後奏、宗室不避的特權,對李登宵的王爺頭銜並不是十分懼畏,當下吼了起來:「你又不是大夫,跟著干什麽!原來不是說自己功夫厲害嗎,今日怎麽如此窩囊!」一邊的左丞相趙不群聽到這話,趕忙走上來幾步把唐演拉在一邊,狠狠地敲了他一下,罵:「我知道你著急,這裡誰不著急。傷人的是那蕭國郡主,又不是三王爺。」說到這兒,趙不群轉過身子朝李登宵露了個歉意的笑:「還請三王爺多多包涵。」李登宵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只覺得唐演的話如同炸雷一般的在耳邊轟響。

  ——你不是說自己功夫厲害嗎,今日怎麽如此窩囊!

  李登宵蒼白著臉,一點人色都沒有,嘴唇張了張,終究沒說出什麽,搖搖晃晃地朝門口走了幾步,忽然癱軟在地。

  旁邊兩人嚇了一跳,趕緊把他扶起來,這才看清李登宵左肩的傷口一直在不停地出血,只是他今天一身喜服,遮了那刺目血跡,讓眾人一時都沒發現。

  一陣忙亂後,待得李登宵醒來,已是日落西山。身邊竟然是唐演坐在他床邊陪著他。

  李登宵四處打量一番,發現還在城郊別院的廂房,四處都是陌生的家俱和擺設,心頭微微一酸,強壓下悲痛,坐起來問了一句:「丞相這是……」唐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說:「三王爺,晌午的事是我不對,人一急,什麽話都管不住。」李登宵倒是一愣,也笑了,那笑淡淡的。

  「你並未說錯,我空懷武藝,卻把行刺的刺客一路送入我大梁,還連累聖上受傷……實在罪無可赦。」唐演慌忙搖頭:「哪有的事,王爺戰功彪炳,是我們護駕不周,把大好的喜事毀了不說,我還……」李登宵微微閉著眼睛,因為失血,有些有氣無力。

  唐演連忙住了嘴,剛想起身迴避,就聽到李登宵問了一句:「聖上怎麽樣了?」「還是老樣子。性命無恙,但是上次遇刺的時候,御醫就說腦內留了隱疾,這次止血又後遲遲不醒……」李登宵想起幾乎被自己忘記了的那一次行刺,臉色有些發白,手絞緊了被子。

  這時有人推門而進,乃是御史大夫嚴閭卿。唐演見他來,高興地圍著這個一向古板的人轉來轉去,嚴閭卿微微皺了眉頭,看向李登宵,面無表情地說:「聖上剛剛醒來,請三王爺入宮覲見。」唐演見嚴閭卿表情有些古怪,情不自禁多問了幾句:「聖上醒來了?他還好吧?見三王爺干什麽?三王爺也是剛醒來,現在還不能下床。」嚴閭卿恍如未聞,只是重複說:「請三王爺即刻入宮覲見。」李登宵見唐演還要開口,打斷了他,說:「我現在就去。」說著掙扎著下了床。

  所有的不安與憂慮在聽到李連城醒轉過來後雲散煙消,只剩下滿心的喜悅。

  想起不久前李連城那句話——「等我醒來,你再告訴我」,李登宵蒼白的臉微微染上一層紅暈,原本沒有什麽神采的眼睛也被注入了一層流轉的光暈。

  「我現在就去。」李登宵這樣說著,搖搖晃晃地下了床,卻是一臉笑容地道:「聖上沒事就好。」嚴閭卿聽到李登宵這樣說,不知為何微低了頭,靜靜地在前引路,唐演在後面扶著李登宵。

  一路上快馬加鞭趕到宮門,李登宵已經頗有些吃不消,覺得剛剛止血的傷口疼痛欲裂,卻單憑一股硬氣強忍著,心頭更是不住的泛著喜悅。

  到得寢宮,幾人推門進來,韓單、趙不群都在,卻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李登宵,冷漠的、疑慮的,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李登宵渾然不知,滿眼只看見李連城半坐起身子,倚在床頭,露出半張清俊的側面,李登宵欣喜之下緊走幾步,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欣慰。

  李登宵放軟了聲音柔聲問著:「不是剛醒來嗎,怎麽坐起來了,還是躺下吧,不然傷口又裂了。」李連城聽到他的聲音,微微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冷冷的審視、細細的打量,從李登宵還來不及換下的鮮紅喜服到他肩上纏的繃帶,直到李登宵臉上的欣慰都有些僵硬了,才開口說了一句:「把桌上的那碗藥給我拿過來。」李登宵見他開口,心中一喜,臉上的笑容更是燦爛到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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