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我永遠忘不了小姐生產那天,那是七月的一個子夜,天空上掛著一輪淡紅的月亮,小姐流了好多血,那個小畜牲也渾身是血,無歡閣里地板上都是血,那個魔頭也是一身血紅色的衣服。”

  花記年仿佛難以忍受的大喊道:“求你說關鍵的!”添香大笑道:“你也是個狠心的人,聽到母親難產而死的事情,應該是這個反應嗎?也好,我便說關鍵,雖然小姐死了,可我還活著。”

  花記年幾乎坐立不安起來,這種突如其來的焦躁感讓他近乎是失控般的嘲諷起來:“她有個忠心的丫頭不是嗎?”添香大笑道:“是,當然是。我記得是在那個小畜牲生下來第四天,花千絕就出堡了,照樣的尋花問柳,他這些無恥的行徑,讓堡里那些寡情的人也沒空管這小畜牲,這樣反而是方便了我。當天夜裡,我偷偷抱著那個皺巴巴的小畜牲翻出浮屠堡,從萬象山一路西行,趕了五六天的路程,來到了畢州阮府。”

  花記年連嘴唇也蒼白起來了:“阮府?金刀阮府?”

  添香溫柔的笑著看著他:“畢州,除了殺了花千絕母親的那個阮府,還有幾個阮府?這世上的事情總是如此巧妙,那清秀高貴的阮夫人也有了身孕,這孩子有七個月大小了。我按照小姐生前的安排,買通了阮府的一個下人,在阮夫人的茶中下了催產的藥,當天夜裡,阮夫人早產,我又買通了產婆,在接生後,將這個阮家的孩子,和那小畜牲調換了。”

  “那日,正巧是中秋。你記事後,第一次與他相逢,也是在中秋吧……你與他發生苟且之事的那天,又是一個中秋……人人只道中秋才花好月圓,卻不知中秋也會像這樣,發生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一場又一場的腥風血雨,淒風苦雨……”

  花記年悠悠的吐出一口氣,慢慢閉上雙目,靜靜坐在地上,什麽話也沒說,像是所有的生命徵兆都脫離了他的身體。添香看著他靜靜笑著:“沒錯,事實就是你想的那樣。你其實是金刀阮從雲的獨子,阮惜羽才是花千絕的血脈。嘖嘖,你看你自己性子,婦人之仁,循規蹈矩,哪點像那魔頭,但是那阮惜羽,行事狠絕,做事偏執,真真像了個十成十。”

  花記年沈默了很久,才冷聲道:“你沒有證據,不是嗎?”

  添香低笑道:“這天下有眼之人都可以做我的證人。你為什麽不想想,你十四歲那年中秋,為什麽阮惜羽以男寵的身份,能成功混入浮屠堡?難不成是吳秋屏太笨了?錯了,是你添香姐姐從中作梗,我發現了他,才推薦給吳堂主,還是我為他浣洗打扮,讓他能入你父親的法眼。”

  花記年像是失去了所有感覺的人偶一般,低聲問:“為什麽?”

  添香笑著說道:“為什麽?你問我當時為什麽要撮合他們?呵呵,能導演一場父子亂倫的戲幕,你不覺得讓復仇的人很有成就感嗎?何況那小畜牲還長的那麽像小姐當年,連吳秋屏、花千絕都發現他像了,相像最好……相像,花千絕才越發的想臨幸這個人,他想臨幸的人,誰又能逃的過?記年,你知道為什麽相像好嗎?你以為花千絕對小姐真的沒半絲情意嗎?哈哈,沒情意,怎麽會讓那魔頭殺盡方家,獨獨留下她一個。小姐她……小姐她……可是江湖第一美人呢。”

  她說著,突然憤怒的握緊雙拳:“可是!誰想的到那小畜牲竟然用你來代替他,居然讓你受苦了,居然讓……讓我用性命來照顧的你受傷……那小畜牲!居然敢毀了我的計劃!”

  花記年伸手去擦臉,才發現臉上全是斑駁的淚痕,他沙啞的問道:“他可是你小姐的孩子,你就一點都不在乎?”

  添香毫不在意的冷笑道:“他不是!他只是那魔頭的獨子,和我的小姐一點關係都沒有。不過之後我還有機會,記得嗎?你在那夜之後發誓要殺死他,後來,終於有一天,你們在山腰上打了起來,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去搬救兵嗎?還偏偏要搬花千絕過來,我就是……我就是想要他們父子相殘阿,差一點,可惡,又差一點,那魔頭就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兒子了,偏偏又功敗垂成!”

  添香說著,像是憤怒至極的大聲怒罵著,頃刻,她又柔柔笑起來:“還要我舉證據嗎?舉多少都行,記年,你行走江湖,難道就不曾有一個人說你長得像那清秀高貴的阮夫人嗎?老一輩的武林前輩,多少有人把你認成阮家人吧?譬如說,丹霞觀的燕永?”

  花記年低笑了起來:“你說的不錯,我快要信了。我長得像阮夫人,我是阮從雲之子,阮惜羽長得像方紅衣,他才是父親真正的兒子,你這個意思沒錯吧?”

  他見添香含笑點頭,終於也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你的意思,我是花千絕殺母仇人的兒子,我絕對不能把他救出來,否則,他知道真相第一個反應就是憤怒的殺了我,因為我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他發現自己被騙後的表情,所以呢……我不可放他出來。”

  花記年低低的笑了起來,長笑如哭:“可是你知道我聽了這故事的感覺嗎?我想那該死惡毒的方紅衣一定是喜歡父親……哈哈,花千絕的,沒有人會生下仇人的小孩,她說不定只是個好面子的女人罷了,整天在愛恨之間躊躇兩端。”

  添香勃然怒道:“放屁!”花千絕看著她,低聲道:“你呢,你曾經說過喜歡我的。也是放屁吧,你也是……喜歡那個男人的吧。我最搞不懂女人了,因為她們口上說的,和心裡想的完全不一樣。你不喜歡他,為什麽要嫁給他,因為他逼你?笑死人了……你說喜歡我,你會對你喜歡的人說這麽殘酷的事情嗎?你不會……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喜歡的是地宮裡那個,你侍寢的人,你說報仇說了二十年,卻始終不願意下手的人,是讓你想違背你小姐的命令想去救他的人……”

  添香大罵道:“閉嘴!你閉嘴!”花記年苦笑著說:“我說對了是不是?那些對我那麽溫柔的女人,最終都是害我至深的。對我野蠻粗暴又過分的,卻是真正對我好的……可我馬上就要失去他了。添香,你現在為什麽哭?被揭開秘密的傷疤很痛嗎?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會用言語傷人嗎?言語如刀,比最鋒利的武器還要讓人疼痛──”

  他說著,肩膀突然抖動了一下,口裡噴出一大口鮮血,濺的前襟滿滿的都是觸目驚心的血紅,他身子一晃,半跪在地上,努力的做著吞吐的動作,可是憋了一會,一股更猛烈的血柱從口中噴出來,接著根本無法停頓的一大口一大口噴著血,附近的糙叢著都被染上點點豔紅。

  添香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怎樣不該說的話,她流著淚,顫抖的走過來抬高青年的臉,這才發現他的精神在說完最後一段犀利的反擊後,終於崩潰了,他的瞳孔都微微擴大,臉上像宣紙一樣惘然而空白,不懂得反抗,沒有了希望,只是咳著血,痛苦的蜷曲著身體。

  添香在這一刻,發現自己早已被命運磨盡的柔軟突然浮上水面,她突然記起她曾經怎樣的殫精竭慮的去逗這個內向早熟的孩子羞怯的笑一笑,她突然明白那個孩子曾怎樣的依賴她,信賴她,說想和她在一起,叫她姐姐,也會裝成大人的模樣直呼她的名字。她突然了解這個孩子在她心中比她能夠了解的還要重要,還要重要的多。她因為永遠失去,才開始傷害他,他因為傷害他,才越發的永遠失去。她此刻如同被剜心鏤骨,為什麽把隱瞞多年的秘密暢快的說出來後,反而越發的難過……她跪著,抱著他,撫摸青年的髮絲,痛苦流涕,卻柔聲勸慰道:“你怕他知道真相,那我不告訴他,我不告訴他了好不好……為什麽你會變成這樣,這秘密我以為你多少猜到了,為什麽還會崩潰呢?難不成還有別的什麽事……”

  青年在他懷裡嗚咽了很久,突然斷斷續續,幾不可聞的笑了一聲:“你說我是阮家的兒子,我是阮從雲的兒子,但是,你知道,他們夫婦是因誰而死的嗎?你可知道,是誰劫走了他們救命的鏢銀嗎?”

  添香聞言,臉色蒼白的想向後挪去,卻突然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人留下,錢,你們拿走……

  添香慘叫了一聲,她緩緩抬起頭,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青年,看著青年慢慢的離開她的懷抱,她的腹部開始流血,那上面插著一把小刀,很深,刀柄握在青年的手裡,花記年一邊咳著血,一邊輕輕的把刀拔出來,那女子就軟軟倒在地上,一雙曾經很美的眼睛還在盯著他看,她嘴裡張了張,又張了張。──她其實還有第三個理由,可惜再也說不出了。

  花記年把耳朵湊到她嘴邊細聽,才聽到她輕聲地呢喃了一句:“謝謝你。”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