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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年說:“餵……你的氣,借我一用可否?”

  ——仙魔之氣如何能相容,我不懂。

  華年說:“我如今仙氣盡散……”

  ——不行的,你本身應是仙體,此時重創,魔氣入體會毀你神明,滅你形骸,最多不過半日……華年說:“我哪能撐過半日……你不過是延我命罷了……”

  ——若我不允又如何?

  華年面籠寒霜,道:“若你不允,我便用我這殘剩仙體……封了你這漏網妖魔!”

  ——你莫非有未了之事?

  華年笑著點頭,在黑氣沉浮間,用手指抹去嘴角鮮血,說:“我自然有未了之事,我困於仙界六天,人間六年,我六年未見我心上之人,此時想換得半日,見她一面……”

  ——六年?你還是放棄吧……別說是六年,便是一年,兩年,他們都不願意等的,也許今日信誓旦旦,明日就變卦了,見一面又如何,不過是圖增傷感……華年毅然道:“我不會放棄的。我喜歡她,這是我自己選的……喜不喜歡她是我的事,喜不喜歡我是她的事,變不變卦是另外一回事。我想見她,不是因為她想見我……而是,我想見她,我很想見她一面,便是化成風,化成雨,化成灰,也要化在她身邊……是我甘願的,是我自己甘願的。

  ——我不懂……我不懂,愛是兩情相悅,你這樣不過是苦了你自己……華年道:“我以前從來沒有喜歡過人,也不知道喜歡人的感覺是什麽……我喜歡她,我愛她,這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也許以前我還會為她不喜歡我而感到悲傷……可是現在,只要想到,我還能再見她一面,我的眼睛,就開心的想要流淚。”

  ——不,我不懂!你難道不會想想嗎?六年!六年對人類來說意味著什麽,殺妻之仇,滅門之恨都足於遺忘!!更何況什麽山盟海誓的愛情……他也許早有了別人,生兒育女,連你的樣貌都不記得了!!

  華年笑著說:“可是我會記得她的……我要再看她一面,我要把她的樣子,永永遠遠的,都刻在心裏面,我就算是化了灰,也是記著她的。”

  華年問:“幫我好嗎?我從未求過人……我這次願意求你。”

  ——痴人。

  那黑氣抖動了一會,然後一律一律的擠入華年腹部,華年面部扭曲著,像是在忍耐什麽痛苦,豆大的汗水從她如玉般的面頰流下,編貝般的牙齒將紅唇咬出血痕。

  ——這半日,你要做些什麽事情,只是看看他?

  華年倚著牆壁,慢慢站直了身子,那魔氣讓她殘敗不堪的身軀暫時回復了元氣,頭髮慢慢的變黑,臉上的傷疤也淡化消失,華年抹去鬢旁的汗水,臉頰微紅。

  ——這半日,你要做什麽?我想,怕是要與他恩愛一場吧?翻雲覆雨?

  “不不不……”華年微紅著臉

  “如果可以……我還想,再聽她彈一次琴。”

  五百年後,蟠桃宴上,絲竹縷縷。

  瑤琴仙子翩然而下,手碰仙琴,略試曲調,莞爾一笑,手指輪播。

  那曲子像流水般的流淌在群仙心裡,那曲子像是最溫柔的軟語,最纏綿的傾訴,最堅定的廝守,最彷徨的等待,最無悔的付出。如百花盛開,如滿室纓雲,如異香撲鼻,如星光璀璨。像是無邊無際的蘆花,潔白如雪,漫天飛舞;又像暗金色的忘川河畔,轟轟烈烈的彼岸花,紛紛擾擾……如同年華之水,浩浩蕩蕩,橫無際涯那曲子撥動的是人內心,最深處的弦;不是用疼痛的刀刃,不是用無情的刀光,而是用纏綿的琴聲柔軟的割傷……一曲畢,天帝流淚

  只是一滴。

  一滴眼淚落在地上,清澈如泉涌。空遠如山林

  天帝說:“好曲子……瑤琴,這是你作的曲嗎?”

  瑤琴拜倒在殿前,說:“人界四百五十年之前,瑤琴游於名山大川,偶欲一老嫗,獨居山林,未有自嗣。容貌極丑,而琴藝出眾,響徹寰宇,詞曲乃她所作。”

  天帝問:“這曲叫什麽名字?”

  瑤琴仙子輕啟朱唇,煙波流轉,答道:“華年。”

  _END

  第20章 番外篇湘竹1

  我名叫流輝。

  父親在朝為官,以才學著稱,母親也喜歡詞曲,素手填詞,亦是工巧。才貌相當,才子佳人。母親懷胎十月,期期盼盼,此中辛苦,自不必說。

  花弄影,月流輝。他們願以為會生出一個閉月羞花的甯馨兒。可我不是,長安城中,堂下朝前,有哪個人不知道,顏侍郎的女兒,是長安第一的……醜女。

  母親說,有些人生來便得寵些,天賜神予,在世桃源,這是求不來的;人沒有好皮囊,就會更珍惜一些其他的東西。母親說,不求傾城之貌,寧求無鹽之德。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又有何用?忠言逆耳,良藥苦口,貌鄙則重於修心。

  母親說,流輝,你要修心。

  修心,慎行,明辨,篤之。我待字閨閣,便安分守己。那院裡的唐傳奇,宋話本里總講一些奇怪的故事。我不懂,書里的故事我總不懂。為什麽司馬相如會對孀居婦人思慕,為什麽阮籍會醉臥鄰婦膝上,為什麽張生會切切跨越花牆?難道正人君子不該謹避瓜田李下?直到後來隱隱知道,風流才子嚮往的不過是留戀秦淮畫舫上千金一擲,秦樓楚館中朝秦暮楚,花街柳巷裡尋歡問柳……難得的便是片葉不沾身,尋常的便是醉生夢死時。曾經以為的尋常巷陌的一縷青衫,溫文爾雅,然後是規規矩矩的拜貼,卜吉,下帖,聘禮,過門比不過別人那花牆一躍。原來舉案齊眉,君子愛德的故事不過是鏡花水月,飄渺虛無。

  貌鄙便是貌鄙。話本里幸福鮮活的身影,從來無外乎那些張揚著的,沒有顧及與束縛的美貌女子。甚至乎大碗的喝酒,喝得雙頰坨紅,便是這樣的佯狂,也能尋到命定之人。可話本里沒來沒有寫過貌鄙之人也能尋得佳婿……從來沒有過,我原來不懂。直到看慣了貌丑的女子醜態百出的追求俊郎公子,只得到幾聲不屑的笑聲,我終於懂了。原來貌鄙,便是我的罪,我的錯。

  佛說:相由心生。既然我這個模樣,我必然是可鄙的。既然醜陋,為何還要苦苦期盼真愛,換駡名漫天,換嗤笑連連?可我終究放不下期待,紅拂夜奔,綠珠墜樓,公孫舞劍,都是些極美的故事。縱使……縱使我貌鄙,也逃不過期待,期待一場轟轟烈烈的情話。

  我想要這樣的愛情。放入畫裡,也餘香撲鼻。放入琴中,也餘音繞樑。放入心底,也餘情難了……故事裡我這樣怯弱的人,也會轟轟烈烈的付出,我這樣貌鄙的人,也會有人珍而重之的對待,像捧在手裡的美玉,像含在嘴裡的明珠,像擱在心裡的異寶,一心一意,全心全意,真心真意。

  如果真有那天,縱使蠢笨,縱使口拙,我也會告訴他我的愛。我也會回報給他雙分的愛。我不是不懂愛,我只是不敢愛。

  只是不敢……

  一個貌鄙之人,在最荒誕的,最浪漫的話本上,都沒有幸福橋段的女子,如何能相信自己也會得到一段真情?

  這樣想著。午夜夢回里,我再一次夢到了那個青衫的公子,冷漠更勝,臉上像是覆了一層冰雪,卻更加氣質超然,遺世獨立。

  冰雪般的氣質。

  冰雪般的潔淨。

  如此的醉人。

  我對自己曾經說,流輝,如果這一世,你有幸遇到他,我允許自己,試著相信。

  第21章 番外篇湘竹2

  華年來的那天,我遇到了司徒公子。

  我想那大概就是女子們喜歡的類型吧。

  他從院子那邊進來的時候,我隔著窗子,遠遠的就看到了,我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華年,我說,他與我夢中之人,好生相似。

  華年聽了,並不高興。

  他們的確相似。卻僅僅是相似。無論是眉眼,或是唇角眉梢,都與我那夢中人,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丰神如玉,蕭蕭簌簌。他笑著向我頷首,眉目之間風流蘊藉。但我的心卻掩不住失望。

  他不是。

  我縱使蠢笨,卻的確知道。

  如果是夢裡的他,如何沒了那霜雪般高潔?那氣質會凍傷人,輝煌,而又清清冷冷。如同冰上之火,皓月清輝。

  沒有溫度的火焰,更容易誘使人如同飛蛾撲火般的擁抱,從此萬劫不復。

  但此時身前的男子,在他溫和的表層下,有一層很深很深的溝壑,割了溝壑遠眺,我只看得見一片純淨的黑色。純淨,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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