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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自己動了手,省下了這道靈符。

  他那時穿著染血衣衫,興沖衝去尋飛光,早已同飛光說了實話。他說——「飛光,我師傅想煉化你……是我一個人殺了他!」

  他身上早有血債。

  他自小便是瘋子。

  平日裝得再像,實則瘋魔入骨,處處隱現狂態……

  天道想來也知道,天道這才不肯把飛光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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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仙長拼到此時,才算是耗盡身上最後一絲靈力,用光身上最後一樁憑仗。

  年少舊事令他心悸氣促,眼前難關亦叫他腦漲頭昏。

  可喻仙長仍筆直站著,頂著涔涔涼汗,硬生生擠出笑來,朝死傷一地的萬霞山仙長拱手:「承讓了!」

  他看無人應話,又去朝所有袖手而觀、看足了熱鬧的散修拱手:「見笑了!」

  那一眾散修也唯唯不敢出聲。

  喻仙長也不惱,自己低了頭,拿袖口專心去擦臉上血污。

  此時紛紛夜雨方住,長夜將去,天邊隱約露出一線湛湛天光。但不知為何,喻炎卻心跳得極快。

  他正打算定一定神,好去細想飛光棲在鬱郁群山的哪一處……但幾番嘗試,總是不成。

  歸處分明就在眼前,人卻突然神魂難定,汗毛倒豎。

  喻仙長身為玄門中人,聽人說起過預兆、感應,自是猜到了幾分緣由。

  他朝半空望去,輕輕問了句:「是還有哪位仙長不服麼?」

  喻炎話方出口,已然渾身顫慄,銀牙緊咬,兩彎笑目,眸色通紅。遠遠看去,喻炎有如在笑……

  他足足緩了半刻,才啞著嗓子,又追問了一句:「莫非還有哪位仙長,想同喻某比試?」

  話音落後不久,只聽得萬霞山道宮中仙音驟起,兩扇宮門洞開。

  先前不曾露面的萬霞山弟子,齊齊手捧朱盤玉器,拱衛著六名高冠鶴袍、著萬霞山長老服飾的老者,一行人拾級而下,肅然踏出道宮。

  為首的執法長老,兩道白眉直入霜鬢,生得得道神仙樣貌,瞥見傷亡弟子,面色凝重至極,沖喻炎斷然喝道:「豎子豈敢!——」

  這長老話音落處,手掌一翻,便有一道狂瀾巨力兜頭蓋下,喻仙長腳下擂台頃刻化作齏粉。

  但喻炎依舊絲毫未損。

  另一位黃衫長老看在眼中,心頭火起,往前一步,五指虛虛朝半空一抓,便有荊棘一般的金芒,分別穿過喻炎手足,將喻炎生生釘在半空。

  但喻炎依舊未損。

  其餘長老見了,似有所思。當中有眉目和善的,一甩拂塵,嘴中喝令:「生。」

  滿地傷勢沉重的萬霞山弟子流血頓止,所受內傷亦大有好轉。

  有赤臉朱髯的,輕搖麈尾,嘴中也念了句:「生。」

  法訣落處,剛被喻炎擊破的北鬥法陣,又蘊生出流光氣勁,千百柄如魚小劍從陣中飛出,直指喻炎。

  在這破曉之際,喻仙長手足被縛,懸空而立。他借著明麗天光,低頭自視……這景致倒也好看。

  不住的劍光刺穿皮囊。

  不住的傷口須臾痊癒。

  漫天劍來劍去,似柳絮當空,似百蝶穿花,似錦鯉爭食。

  縱使喻炎無痛無覺,見了這等雷霆手段,也是面色慘澹已極。

  他禁不住低低笑了兩聲,一邊笑,一邊夸長老的本事,到最後縱聲大笑不止,幾度語不成句,還在勸在場的散修都來鼓掌——

  他隱約聽見有長老叱道:「此邪修奪我鎮派仙鸞,傷我弟子,偽冒老祖遺音,其罪難饒!」

  喻炎不免揚聲笑問:「老仙長!我同貴派的小仙長商量好了的,我勝了這麼多人,青鸞仙君理當歸我啦!」

  六位執法長老身旁,已有弟子爭當孝子賢孫,急急回道:「青鸞仙君要庇佑萬霞山三百年,你要來奪,除非勝過我宗門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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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炎聽見,兩彎笑目里水霧橫生,人長長嘆息道:「要贏這麼多人呀。」

  可他還想再試一試。

  他強打精神,細想昔日所習功法、所攢身家、所經世事、所結人情……還有哪一樁值得稍稍一試。

  這樣殫精竭慮一想,倒真讓他想起一事。

  是了,他還不曾定下自己的修行之道。

  要是在這倉促之間,草草定下自己此生大道,說不得能從築基修為,一躍升至金丹,再多使出一招半式。

  喻炎一念既起,人只稍稍忖度了片刻,便嘴唇翕張,隨口起誓:天道在上,喻某要修的道是……

  於此緊要關頭,喻仙長腦海中居然空白一片。

  他頓了一頓,人苦思冥想,一遍遍捫心自問:我有生以來,想修的道是……

  好生奇怪,他忽然間便想到了。

  他想修成一方自己的天地,自己敲定天地法則。

  平素間,韶光莫來相逼。

  雜事勿來相擾。

  風雨非請勿至。

  興替與他何干。

  不單如此,這天地里的生死,也要經他應允,方可更改勾銷。

  倒不必藏山納海、大如萬丈軟紅。

  只要一丁點大的地方,能隔絕閒雜人等叨擾,住得下他和飛光兩人。

  喻炎想到此處,臉上竟露出些許真心實意的淺笑。

  天道在上,這便是他想修的大道了。

  萬千大道當中,只有這一條極合他的眼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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