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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飛光猜到不曾,這才是真正的喻炎?

  此地若是無間地府,他便是無間裡的修羅惡鬼。

  只是在飛光面前,勉強佯裝為人。

  如今飛光不在,脫了畫皮,這才是他的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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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喻仙長裝作公道路人,閒閒坐定時分,又有不少散修順著喻炎話頭,競相討伐起萬霞山失德無禮之處。

  這些好事之徒大多口舌伶俐,當眾振臂一呼,已能左右群情;另有數名著急下山、身負燃眉要事的苦主,各自火上澆油幾句,更讓不少人熱血沖頭。

  在這喋喋人聲當中,喻仙長樂得緘口,只安安穩穩坐在一室最亮堂之處,被赤紅色大高燭煌煌照著眉目,提壺自斟自飲,復斟復飲,連盡三杯方罷。

  酒令人長眠好夢,茶使人神魂不倦,待第一杯冷茶入口,喻炎還喝不出許多滋味,只把原本的十分殺心淡了三分,勉強算是平復心緒。

  喝至第二杯冷茶,喻仙長咽下澀苦茶湯並滿口茶末,已有心力籌謀盤算余財,看看自己寒酸積蓄里,還有哪一樣可作勝負手。

  到第三杯冷茶飲盡,喻炎不但喝出一絲回甘滋味,還隱約猜到自己生路所在——

  他要飛光僅為自己所屬。

  他要保得身上無災無病,儘量免去飛光的承傷之痛。

  他的生路並非兩手空空,餘生殘喘之路……如何末路一搏,拼至壽元獻盡、魄飛魂散,應了這兩樁心愿,這才是他喻炎的生路。

  三杯之後,喻仙長面上雲淡風輕,以茶蓋輕刮杯沿,身旁眾人也已商定好大事,共同擬定出一份章程。

  這一干人等,如今不單想冒雨去道宮前討個公道,逼得萬霞山打開封山禁制,還想爭個長躬賠罪,以功法靈石相贈的禮遇。

  喻仙長熱熱絡絡混在這行鬧事的散修當中,一雙眼睛卻是冷的。

  舍外大雨如注,天色似混沌未開,這一行散修有的祭起靈光,有的撐開丈許羅傘,有的慷慨之士輕輕一點,喚出飛舟,且頻頻示意,邀人上船。

  喻炎卻微眯了眼睛,忍不住回頭去看精舍後頭、幾名萬霞山弟子昏厥之地,好在眾人皆為利往,並未發現這一處狼藉。

  喻仙長這才定了定神,把全副心思放在當下,人拱手謝過舟上相邀的散修,逕自從儲物戒里攝來一頂殘破帷帽,往自己頭頂一罩,憑帽檐長紗掩住面目。

  只見驟雨疾風裡,一行人前呼後擁,浩浩蕩蕩往山頂道宮行去,數點明珠似的法光,替了繁星皓月之輝,照得山路滿地銀霜。

  要極細緻看,才能看見當中一名男兒,劍穗頻擺,帽紗高揚,走在這伍列間,無人知道他一身緊繃筋骨,無人發現他眼中狂驕厲色——

  他如此一路朝上,等著隨時隨地的變故,可變故遲遲不來,途中雖有攔路的法陣,但更多的卻是老祖死後、所布禁制一如雲散的破綻。

  待眾人窺見一兩處陣石遺蹟後,當即就有擅長卜算的散修請纓,專程掐算禁制失靈之處。隨後一個時辰里,縱使長夜更深、風更疾、雨更驟,一行人循著門戶大敞之路,也是如入無人之境,到最後人人全須全尾,站到了萬霞山道宮前。

  喻仙長抱臂而立,看著散修當中或以法寶巨力撞門,或高高傳聲,心裡隱約生出一絲希冀。

  他隱約也在想,這樣鬧將下去,會不會片刻之後,當真能有管事的出來,一面拱手告罪,一面撤去封山的禁令?

  喻炎屏息等著,人慢慢伸出手來,想把自己臉頰上、先前濺到血污之處再擦一遍,喬裝得再細緻一分。

  但不久之後,就有六七位萬霞山內門弟子疾行而出,把喻炎罵得醒了。

  其中一名弟子隨意一拱手,口中先罵眾生:「諸位慎言,我宗門澤及玄門數百年之久,豈能由爾等妄議!」旋而又語氣一轉,單單罵起他來,「道友也無需心急,此次封山是有邪修強奪門中傳承,只要擒住此人,這封山禁令即可解了。」

  一聽這話,有趨利避害的散修便道:「要如何擒住此人,仙長不防明說。我左右都是急公好義之人,願意相助一二!」

  喻仙長立在人群里,雨水落在他帷帽。

  此冷雨,淒迷一落,足侵肌骨。

  此長夜,呼吸一口,五臟俱冰。

  可那雨滴雖冷,長夜雖涼,也比不得此刻刀鋒遊走,一步生一步死的森然寒意。

  喻炎明知此時的每一回應對,都在書寫自己後一瞬的收場,還是忍不住翹起嘴角,面上如譏如笑,按著自己先前謀劃,執意煽動道:「不知那邪修要奪的是何種傳承?如今是末法時代,如果貴派真有了不得的傳承,何不拿出來,叫我等見識修煉一番,好反哺天地氣運,壯我玄門……」

  但他在人群里剛挑撥了兩句,就見為首的弟子,手中竟捧著一副尋人羅盤。

  那人稍稍擺弄了一番,羅盤就震顫起來,金針不住盤旋,最終停駐之處,竟激發出一線白光,橫亘綿長夜色,直直地指在自己身上。

  喻炎左右各挪了半步,靈光仍落在他身上。

  喻仙長半晌才笑了出聲,人彎著一雙笑眼,把頭頂帷帽取了下來。

  那萬霞山弟子看得變了臉色,以一道靈氣巨浪,將喻炎與身側散修分開,口中叱道:「還敢嘻笑!」

  喻炎已經笑得眼睛裡蘊起了一層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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