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懷瑾握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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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明朗回到殷宅的時候已經快九點。
他沒有直接回樺楠苑，而是到了殷紹輝和周夢琴住的主宅正苑。
此刻殷紹輝和周夢琴都坐在客廳里，一個戴著眼鏡在看報紙，一個則在看電視。
二老正準備收拾收拾回屋睡了，誰知單明朗蹦蹦跳跳的進來了。
手裡提著個點心盒。
「明朗小少爺回來啦？吃過晚飯了麼？」
阿素見到單明朗，忙問道。
「阿素姐，這都九點了，要沒吃，我能餓死！」
「哈哈，那要喝點什麼麼？」
「不用不用了，這是在杏花樓買的杏仁酥，給外公外婆的，你收到廚房吧。」
單明朗把點心盒遞給阿素，而後便躥到外婆身邊坐下。
周夢琴見外孫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不由笑著柔聲問道，
「今天是有什麼好事兒麼？這麼開心？」
單明朗忙點頭，笑眯了眼，
「外婆，你猜一下咯！」
周夢琴揚了下眉，瞥了他一眼，「交女朋友了？」
「外婆，你想什麼呢，我現在才不要找女朋友呢！我哥說了，找女朋友就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一旁的殷紹輝聽了這話，手頓了一下，抬眼，冷聲問，
「你哥談過女朋友了？」
「……」
單明朗後背一涼，忙咳了咳，「沒，沒……」
殷紹輝眸子一眯。
老軍人面孔一板，神情肅穆，單明朗聲音一下就軟了下來，「那個……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分了。」
「很久以前……早分了？那臭小子才幾歲啊！」
單明朗忙捂住自己的嘴。
殷紹輝深吸口氣，攥拳，
「等他過年回來，得好好收拾一下了。」
單明朗摸摸頭，心下瘮的慌。
哥……Soryy啊……
此刻躺在部隊集體宿舍硬板床上，因為白天的體力透支而熟睡的單明旭，似乎做了噩夢似得無意識擰了下眉。
後來，單明旭回家過年，被老爺子叫進書房，把他幹過的「壞事」一項項羅列出來，訓了整整一下午的時候，他後悔了。
就算死也應該把單明朗給帶進部隊的！
「明朗，你還沒說呢，什麼事兒這麼開心啊？」
周夢琴問道。
單明朗摟著外婆的手臂，眯眼道，
「今天我見著弟弟妹妹了。」
「……」
「小舅的那一雙兒女，一個叫雙雙，一個叫煌煌。特別可愛！」
單明朗是高興壞了，但殷紹輝和周夢琴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偏偏單明朗也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喋喋不休的說著，
「我覺得雙雙已經認識我了，今天去小舅家，我抱她，她還咯咯的在那笑呢！小舅媽說倆小傢伙都有十多斤重了！上次去成都還十斤不到呢。」
「煌煌比較認生，但是特別親近自己家裡人……煌煌眉眼長得和小舅特別像！」
話說到這，周夢琴和殷紹輝心口都是一熱……
「兩個小傢伙啊啊叫喚的時候，可撓人心了，他們怎麼那麼軟啊！抱在懷裡，那叫個舒服啊……」
「咳咳，明朗小少爺，你口渴不？」
先看不下的人是阿素，她小聲問了句，試圖打斷單明朗興奮的描述。
單明朗擺擺手，繼續興致勃勃道，
「今天雙雙哼了聲「嗚嗚」，小萌舅媽以為她是喊了媽媽，興奮的跳了起來，然後小舅就說，要喊也是先喊爸爸，哈哈……」
「哼，他們日子倒是過的很開心嘛……」
殷紹輝冷冷來了句，話里酸溜溜的。
單明朗沒聽出來，點點頭，
「可不是嘛！我以後結婚，也要找小舅媽這樣萌萌的女孩子！生出來的孩子也萌萌的！」
「時間不早了，明朗，回去睡吧，明天還有課要上吧？」
周夢琴淡淡道。
這外孫情商低不是一天兩天了，周夢琴自然不和他計較。
只是繼續聽著……心裡也確實太不是滋味。
說著，她就要起身，然而單明朗摟著她的手臂不肯松，
「外婆……」
他笑著看著她……
「……怎麼？」
單明朗臉上開朗的笑容，突然變得有點哀怨。
一大男孩兒突然撒起嬌來……
「有話就說，扭扭捏捏的，哪像個男孩子樣兒！」
殷紹輝只認鐵血漢子，見外孫這樣娘氣，心裡是沉甸甸的。
單明朗巴巴的看著周夢琴，帶著很是可憐的語氣，緩緩道，
「弟弟妹妹……都還沒名字呢……」
周夢琴愣了一下，殷紹輝也沒能反應過來，
「什麼叫還沒名字？」
這都生下來快三個月了，怎麼會沒名字？
「小萌舅媽說，孩子的名字得讓孩子的爺爺奶奶取……」
「……」
「但是孩子的爺爺奶奶似乎不喜歡孫子孫女……」單明朗繼續道，「小舅要給取，小舅媽都不同意……說什麼要等孩子爺爺奶奶接受了他們，才行。」
「胡鬧！」
周夢琴當即道，
「怎麼能讓孩子一直沒名字！」
殷紹輝也覺得這做法不合適。
沒名字連戶口也不能報，這萬一孩子生個病什麼的，去醫院就診都麻煩！
「是啊，我也覺得不合適，然後我就說，就算要您和外公幫著取名字，起碼也得回來問一聲吧，這也不問，不聯繫，就讓弟弟妹妹沒名字，晾在那……就算外公外婆想給弟弟妹妹取名字，也事出無由啊。」
「他們怎麼說？」
周夢琴問道。
單明朗忙繼續道，
「然後小舅媽說，兩個老人心軟的很，肯定心疼孫子孫女的，就怕你們會誤以為她拿給孩子取名這事兒威脅你們接受她這個兒媳婦……」
「所以就不說？也不提？」
「唔……小舅說他會找時間提，所以還讓我不要和你們說……」
單明朗抿了抿唇，而後拍了下腿，「但我怎麼能不說呢？弟弟妹妹出生這麼久，除了倆乳名，連個正經的名字都沒有，多可憐哪……」
殷紹輝臉板著。
自個兒孫子孫女還沒名字這點……挺戳他心的。
之前他和妻其實就很好奇孩子的名字，也想給孩子取名，但當時那一家都在成都。
怎麼想都覺得蘇小萌那邊的父母會幫著取名……
就為這事，二老心裡其實挺不舒服的。
明朗明旭這兩個外孫都是他們二老給取的名字，更別提是自己的親孫子親孫女了。
可無奈，這老四和家裡翻了臉，妻的狠話也放了出去，雙方都沒能拉下這個臉交流一下。
周夢琴看了眼單明朗，眸子眯了下，緊緊盯著他，
「這些話……是蘇小萌教你說的吧？」
「噗……外婆，你怎麼會這麼想？」
單明朗一臉驚訝，「小萌舅媽還在那掰著手指等小舅拉下臉和你們提呢！」
周夢琴還算了解自己這外孫，有沒有說謊一眼就看出來了。
而且……他情商低，應該沒這個能耐繞這麼大圈子拉攏他們和老四一家的關係。
「好了，你回去早點睡吧。」
周夢琴道。
單明朗揚眉，「那外婆……您會給弟弟妹妹取名兒麼？」
「……」
「你先回去睡。」
殷紹輝冷聲道。
單明朗見二老沒直接拒絕，便知有戲，起身和二老道了晚安，這才出了正苑。
屋外微涼，他揚了揚嘴角。
如此圓滑，各處都充滿小心機的話，小萌舅媽哪有這個腦子，怎麼想都是他小舅親口傳授的呀！
單明朗離開後，客廳里安靜了一會兒。
林管家在一旁聽了很久，這會兒呵呵的笑了出來，
「老爺，夫人，你們早取好的名字，這下不浪費了吧？」
殷紹輝起身，拄著拐杖上樓，從林管家身邊走過時，瞥了他一眼，
「就你個老東西，話多！」
「哈哈哈！」
林管家笑了笑。
周夢琴跟著殷紹輝上樓，兩人沒回臥室，而是進了書房。
————
隔天早晨，單明朗還在賴床的時候，阿素把兩個精緻的小捲筒送到了樺楠苑，他的臥室里。
單明朗迷迷糊糊的看著這外圍鑲著刺繡的小捲筒，驀地回神。
而後笑開了，把倆捲筒放進包里，快速洗漱完畢就往學校奔。
這樣的小捲筒，都是在殷家有新成員降臨時，外公外婆提前特別去定製的。
孩子的名字會由外公親自揮筆，寫完後塞進捲筒。
他和哥哥的小捲筒至今還放在書櫃的頂層呢。
……
蘇小萌剛上完第一節課，單明朗就找來了，拽著蘇小萌就進了一個空教室。
兩個小捲筒被塞到蘇小萌手心的時候，她有點木木的，不是很明白。
「拆，快拆開看！」
單明朗站一旁，比她還要興奮！
蘇小萌不曉得手裡拿著的就是兩孩子的名字，所以只覺得單明朗有點神經質。
拆東西總是一件讓女生莫名興奮的事。
所以蘇小萌也沒磨蹭，先開了個黑底金花的捲筒。
捲筒約莫只有從手腕到中指指尖的長度，外邊那層紅底金花刺繡，很是細緻。
拔掉蓋子，裡面塞著一張宣紙，宣紙上寫著蒼勁有力的兩個字——瑾兮。
單明朗的腦袋湊過來，念了聲：「瑾兮……」
蘇小萌看到這兩個字的時候還是沒反應過來，但聽單明朗這麼一念，驀地有了感覺……
心率不由加快……有點激動了。
忙拆開另一個黑底金花的捲筒，鋪開宣紙——
「懷瑜……」
她喃喃念著，「瑾兮……懷瑜……」
單明朗畢竟是個文學愛好者，一下便參透這倆名字的由來和寓意！
正打算在蘇小萌跟前炫耀一下自己的文化功底，只見蘇小萌捧著兩捲筒便跑出了教室。
「舅媽，你去哪兒？」
「我給你小舅打電話！嘿嘿！」
「在我跟前也可以打的啊！」
「……」
回應他的就只剩下空教室傳來的回聲了。
蘇小萌心裡樂開了花。
兩個名字於她可能什麼都不是，她不會樂觀到覺得殷家二老這就接受她了，但起碼，她能肯定的是，她和殷時修的孩子，殷家二老是承認的。
瑾兮，懷瑜。
出自屈原的詩，懷瑾握瑜兮，窮不知所示……
原本是抒發屈原懷才不遇，有志向卻不得志的鬱結。
然後來司馬遷又在屈原列傳里提到「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
語意是為詢問屈原是什麼原因讓他為了堅守美好的品德，而使得自己被流放呢？
以疑問的方式來讚美屈原不為名利所誘，固守優良品德的精神。
「殷家的子孫，起碼得謹記，一個大家族也是從非常渺小和卑微的境況，一步一步走過來。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殷紹輝寫下這四個字的時候，很是認真的說著。
儘管當時，他的身邊只站著妻子和老管家。
儘管當時，他沒覺得這四個字真的能落到孫子孫女的名字上。
蘇小萌並不知道這四個字背後有這麼深刻的道理，更不知道還有這些典故，這些寓意都是後來殷時修和她說的。
但懷瑾握瑜這個成語她是知道的。
也正因此，她確信，殷家二老對她和殷時修的孩子，也是寄託了美好的期望，才給了這兩個名字。
撥通殷時修的電話時，殷時修剛開完會，還沒來得及吃午飯。
「瑾兮，懷瑜。」
她一張嘴就蹦出了這兩個名字！
即便是殷時修，一時間也沒能反應過來。
「什麼？」
「瑾！兮！……懷！瑜！」
蘇小萌又重重的念了一遍。
殷時修有些尷尬，聽著蘇小萌的聲音，知道對方情緒很是亢奮，可他get不到點。
「咳咳……小萌……」
「時修，雙寶和煌太子有名字啦！哈哈！」
蘇小萌靠在樹上，笑的都合不攏嘴了！
那邊的殷時修愣了兩秒，這才終於回過神，唇角微微勾起，聲音還算平靜，
「再念一遍名字，我聽聽。」
「懷瑾握瑜，瑾兮，懷瑜。」
那邊殷時修淺吸口氣，看來單明朗任務完成的不錯。
蘇小萌洋洋得意道，
「明天下午我沒課，我們去給寶寶們上戶口吧！」
殷時修應了聲，也沒管他的日程表上，其實明天下午已經被排滿了。
蘇小萌吐了口氣，而後笑道，
「公公婆婆真有才，我那天看我爸給我的本子，上面寫的竟是佳佳，敏敏啊……」
「我以為爸取的名字，你會比較喜歡。」
殷時修打趣道。
蘇小萌忙擰眉，「我是那麼沒文化的人麼？」
殷時修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時候的「大龍」和「小鳳」，本想開口調侃她一下，但想到她現在激動的心情，就收回肚子裡，沒說了。
「蘇瑾兮，蘇懷瑜，啊，真是怎麼念怎麼好聽呢！」
蘇小萌一個人在電話這頭髮著花痴。
電話那頭，殷時修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
隱隱覺得不對勁……
「小萌……」
「嗯哼？」
「孩子得跟我姓。」
「……」
————
和殷時修這通電話足足打了半個小時有餘。
掛了之後，蘇小萌看了眼時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覺著有點餓了。
她剛直起背，準備離開的時候。
一道不怎麼友好，帶著幾分痞氣的聲音從蘇小萌的頭頂傳來。
「你兒子和女兒的名字啊？」
緊接著洋洋灑灑的一把樹葉子就飄了下來，灑了她一腦袋。
蘇小萌忙抖了抖衣服和頭髮，抬起頭，只見一條大長腿搭在那，晃晃蕩盪的……
白瞬遠穿著一身白色的運動服靠在樹幹上，一手撐著腦袋，嘴角叼著片樹葉。
那充滿痞氣和拽味的眼睛輕輕淡淡的看著她。
蘇小萌意識到自己剛才那一整通電話都是在這男人的耳根子旁打的，瞬間渾身打了顫。
丫的……
「你幹嘛不出聲啊？」
「我家寶寶有名字了，我好開心哦！公公婆婆真有文化呢！名字怎麼這麼好聽呢！」
白瞬遠突地學著蘇小萌剛才的語氣在那模仿著說著。
聲音刻意壓得尖細了下來……
聽得蘇小萌眉頭皺緊。
不想和這種人多糾纏，她抬步就要走。
驀地，白瞬遠從樹上跳了下來，落到蘇小萌跟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打擾我好覺，我還沒找你算帳呢……這就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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