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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拉已經聽說了玫瑰的肚子是扁扁的,這本來也不出乎她的預料,只不過她向來不想多管玫瑰的閒事。既然玫瑰的肚子不方便問候,拉拉也說不出旁的什麼,只有說:「好久不見了,還是我請你吧。」

  玫瑰親熱地說:「誰請都一樣,就是好久不見了,一起說說話。」

  拉拉不知道她們之間有什麼可說的。

  玫瑰下班回家,玫瑰媽媽抱怨著:「家裡那麼多事情要辦,我里里外外忙都忙死了,恨不得長一百雙手出來,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玫瑰敷衍道:「公司里有點事情要處理。」

  玫瑰媽媽好奇地問:「你不在,他們那個項目做得怎麼樣?」

  玫瑰懶洋洋地說:「杜拉拉傻乎乎的,把活全都做好了。」

  玫瑰媽媽有點意外:「她倒能幹。那就讓她干去好了,你趕快辦你自己的事情吧。」

  「李斯特不會提她的。其實拉拉倒是個很好的經理人選。」玫瑰言語之間看透了李斯特。

  玫瑰媽媽勸說女兒道:「關我們什麼事情,讓他們去好了。」

  玫瑰不甘願地說:「老李太壞了,他不配有拉拉那麼好的經理。」

  玫瑰媽媽說:「你不是說他也不肯升杜拉拉嗎,不要管他們的閒事。」

  玫瑰冷笑道:「哼,他倒是有想升拉拉的一天。」

  玫瑰媽媽叨咕說:「你也是膽子老大,裝了半年的大肚子。你今天回去和他說小人沒保住,他信你嗎?」

  玫瑰一挑眉毛道:「他信個屁!他從來就沒有信過!」

  玫瑰媽媽吃驚地說:「哦唷,那你還回公司瞎搞什麼!我同你講,你不要再管公司里的事情了,你白拿了DB半年工資,還去歐洲玩了一趟回來,心裡有氣也該消得差不多啦。」

  玫瑰敷衍道:「嗯,嗯,曉得了。」

  第二天玫瑰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個由頭讓拉拉馬上到上海一趟。拉拉懶洋洋地推說身體不舒服,過幾天再說。

  玫瑰等不及,馬上自己飛到廣州。見了拉拉,親切地拉著手,連說拉拉辛苦了,又瘦了。

  拉拉沒奈何,只得打起精神和玫瑰找了家西餐廳吃飯。地方是玫瑰挑的,她果然知道享受生活,挑的地方環境很好,人往藤椅里一坐,身體就放鬆下來。

  拉拉勸說著自己,權當玫瑰不在,自己來這兒午間小憩好了。

  玫瑰不計較拉拉沒有像以前那樣對自己畢恭畢敬,點菜的時候她殷勤地徵求拉拉的意見,等侍者寫好菜單退下,玫瑰才端水喝了一口,微笑說:「拉拉,你比以前幹練多了。」

  拉拉隨便謙虛一下道:「還不是老樣子。」

  「不,你自信了很多。」玫瑰執意誇獎,教拉拉心中揣測她的來意到底何在。

  拉拉笑笑說:「自信什麼呀,我就是個幹活的人。」

  玫瑰搖頭說:「不是的,我能感覺到,你能幹了很多,你的競爭力強了很多,這是這個項目給你的回報。」

  拉拉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低頭喝水。

  玫瑰說:「現在你的實力已經明顯超越了這個主管的位置,沒和李斯特談談,看看有沒有往上走的機會?」

  拉拉心裡說,來了。她朝玫瑰不置可否地笑笑,沒有回答。

  玫瑰身子往拉拉這邊傾了傾說:「拉拉,我了解老李的脾氣。其實,我特別理解你現在的心情。我在他手下,也經歷過你這樣的階段。」

  玫瑰親熱地拉起拉拉的手,鼓勵地說:「別喪氣,你已經有了做經理的實力,DB不給你這個經理的位置,市場會給你的。」

  拉拉更說不出話來,想抽回自己的手,又不好意思。

  玫瑰放開拉拉的手,又誠懇地說:「拉拉,我不為我自己——過去你不直接向老李報告有些事情你就不了解,這回你直接向他報告了這半年,應該領教了老李的風格了:我就是生了孩子才回來,他也絕對不會動我的位置的,我的職業安全沒有任何問題——我就是替你難受,要等他加薪升職,難!好員工在他手下只能鬱悶,那些真不好好干混日子的人,在他手下倒自在,他還是不會動他們半根毫毛的。你幹了這半年,應該比誰都更能明白我說的是啥意思。」

  她看看拉拉,拉拉低頭玩著手中的杯子,不答話。她就有意停了停,好讓拉拉先回味回味自己的話。等了幾分鐘,她才又繼續說:「拉拉你是聰明人,你想,你要是走了,我再招個主管不會難;你不走,我更好,能少操心受累,對上級你又服從又可靠,你這樣的下屬,哪個做主管的得了你,不是他的福氣?只是委屈了你,白干一場,就這麼活生生地被老李利用了!他這是欺負老實人呀!我都替你不值。這也就是你,要是換了當年北京辦的主管王薔,肯定要回敬他顏色的,沒有這麼便宜的,欺負了人,還賣乖吧?」

  拉拉有點驚訝玫瑰為啥這麼義憤填膺,她又不是王薔,更不是杜拉拉,她什麼虧都沒有吃到,相反,她什麼便宜都賺到了,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要說打抱不平兩肋插刀吧,那不是她玫瑰的風格,拉拉自問也不是玫瑰的朋友。

  拉拉一時不明白玫瑰到底想幹什麼,也不想把她的話給嚇回去,就故作不明地請教道:「做這個項目確實讓我學到不少東西,是對我有好處的事情呀!其實,我挺感激李斯特給我這個機會的,要不是他願意用我,我哪裡能進步這麼大?平時兩三年學到的東西,抵不上這半年的強化哦。」

  玫瑰聽了心裡暗罵:弱智的東西!活該被欺負!

  一面只得耐心啟發拉拉的階級覺悟說:「這麼大的裝修項目,負責人除了要對行政專業,還得很熟悉了解我們內部的組織架構和公司的各項流程規定,老李要是從外部招人,新人根本幾個月內上不了手,而老李當時本身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哪裡能用外部的人?搞不好裝修,喬治來中國,何好德到哪裡去接駕?難道叫喬治連自己公司的辦公室都不要進,就在希爾頓待著嗎?影響了何好德的前程,看李斯特怎麼安全退休!所以,你拉拉是他當時的救星了!我知道你是老實人,不想做些明爭暗鬥報復人的事,可你總要替自己的前程著想吧?你難道就願意拿自己的青春白護送他老人家退休不成?那不叫老實,那叫傻!我要是你,總要找到一個經理位置跳槽,到時候,也叫老李明白,不用你,那是他的損失!你拉拉是有本事的,不愁在這個市場上找不到個好位置!」

  玫瑰一著急,就顧不上大公司的白領風範了,露出小巷女兒的真情本色,赤裸裸地煽動拉拉對李斯特的不滿。拉拉看她張牙舞爪的猴急樣,差點笑得噴出口中的水來說:「我哪裡有那麼大本事呢!」

  玫瑰像街頭騙局中做托的那個,使出渾身解數遊說道:「你是當局者迷,我旁觀者清——你已經完全具備了經理的實力,事實上,你已經幹了半年經理的活了,而且幹得很好,不是嗎?」

  玫瑰雖然不是什麼好鳥,話也不是什麼好話,但是拉拉不能否認玫瑰說的話也是事實。她看著玫瑰充滿期待的臉,忽然想和這個美人逗逗笑,就說:「玫瑰,照你說的,李斯特該給我經理位置,那他讓我當什麼經理好呢?」

  拉拉以為目前身為行政經理的玫瑰聽了多少會尷尬,誰知玫瑰滿不在乎的說:「那是他的難題,不是你的難題。他若沒現成合適的經理位置給你,他就該想辦法創造一個位置給你。或者,他可以給安排你輪崗的機會,也可以給你爭取一個海外的半年期assignment(指派職務或者任務),至少,他可以給你加30%的工資——他連這個也不肯做,對吧?」

  拉拉想想,玫瑰這方面還真是比自己有見識,這麼一想,敵意就少了一大半,笑著和玫瑰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玫瑰你這麼看好我,那你多關照我吧,有好的機會,介紹我去呀。」

  玫瑰一針見血地指出:「誰關照你也沒有你自己關照自己牢靠。」

  話談到這裡,玫瑰認為,本次差旅任務已經完成,才開始專心享受美食,一面連連誇獎廚子的手藝。

  玫瑰當天晚上的航班就離開廣州了。她走後,拉拉想:玫瑰專門飛來廣州一趟,來回奔波,費了這麼多口舌,原來中心思想就是一句話:「拉拉你離開DB吧。」玫瑰不是個善茬,她為什麼如此關心我的前程,一個勁鼓動我走?是因為覺得我是她的競爭對手,怕她的位置坐不穩,要趕我走嗎?

  轉念又想:以老李的風格,玫瑰其實說得也對,她就是安安穩穩生了孩子再回來,老李斷不會動她的經理位置的,到頭來,白幹了一場的還是我杜拉拉。

  一念至此,拉拉的血一下子就熱了。想到自己這半年來沒日沒夜地拼命工作,卻沒有任何回報,鬧得自己現在在上海辦,活像馬戲團里的小丑,走到哪裡,都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有多嘴多舌的對她發些廉價帶煽動的同情:「拉拉你真是不容易呀,看看你現在又黑又瘦,你們李斯特全靠你了!」也有不懷好意的,見她就問:「拉拉,你啥時候就該升職了吧?你們李斯特肯定給你申請了一大筆獎金啦!」

  拉拉做完項目後和李斯特的那場談話,令她很難原諒李斯特。她想起自己氣憤之下曾問李斯特:「那些為公司做了貢獻的優秀員工的利益,有適用原則來維護嗎?公司就不考慮他們職業上升的空間了?」

  拉拉永遠記得李斯特冷酷的官僚嘴臉:「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的,明知道不合理,卻沒有更好的解決之道。這就是為什麼,有時候優秀員工會流失的原因。這很可惜,但是,也很無奈。」

  拉拉又想起自己要求加薪的時候,李斯特的話:「講錢就不好了,工作不是為了錢。」

  而半年前當玫瑰宣稱自己先兆流產不能上班,李斯特來動員自己接項目的時候,說的那些鼓勵的話,也仿佛曆歷在目。他說相信拉拉會在這樣的重任中「學到前所未有的有價值的東西,從而使得自己的職業競爭力上升到一個決定性的新台階」。

  還有自己接項目的時候,李斯特給自己加薪的那個廉價的5%,現在想起來就反胃。

  拉拉不能控制自己的腦子,往事風車般一幕一幕地過電影,越是回想,胸口越是覺得喘不過氣來,要炸開一樣,恨不能找塊水泥地,狠命砸個杯子。

  拉拉很想知道李斯特這麼待她是為什麼,總不能用「犯賤」二字來解釋吧。她想得太陽穴突突跳,終於不得不承認,一個三十歲不到的人,大約很難理解一個六十歲的人的想法。

  拉拉的前任過氣男友曾經說她是個著名的行動家,這一點倒沒有錯,她是個想明白就做的人。

  外企多年教給她的SMART原則(本處指SMART原則中最後一條:任何事情都要有時間限制,到了一定時候,就要看結果),根深蒂固地影響著她的行事準則,她的時效性控制得很好。任何問題,拖了一定的時間後,她就會敦促自己:不能滿足於自己一直在致力於某問題,就糊裡糊塗無限期地拖下去;要給自己一個明確的時間限制,就是再複雜的事情,到那個事先定好的時間點,就一定要下一個結論,到底我該往哪個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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