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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暖看著地上樹枝上堆著的雪,突然說:“好想吃雪糕。”
“去買?”
“不想動。”
“……你還能更懶一點。”
喬暖嘻嘻一笑,“你不是現成的苦力麼。”
何決無奈地伸手拍了拍她的頭,“等我回來。”
何決走之後,喬暖靠著欄杆,看著廣場上喧鬧的人群,心突然一下子覺得空落了起來,一種無法用言辭形容的憂傷感像是極薄的冰刃在她心臟上迅速地劃了一道,先是冷,而後才是隱隱不絕的疼。
從晚飯時聽見何決和何媽媽的爭吵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應該做個決定了。
這段不合時宜的戀情,已經隱隱可以看到終點。沒有王子公主的童話,只有現實的風霜。
何決還太小,即使他再怎麼比同齡的孩子早熟,依然只是經濟尚未獨立的未成年人,甚至他都不可能真正反抗何媽媽的安排。而她,每個月拿著固定的工資,只求餓不死自己罷了。愛情不可能飲水飽,沒有足夠強大的基礎,任何美好的想像都是侈談。
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只是從現實翻雲覆雨的巨掌中奪回來的一點恩賜,心有不甘地苟延殘喘著,像是兩尾在乾涸的水坑中死死掙扎的魚。
她閉了閉眼,長長地嘆了口氣。
開年沒多久,何決他們學校就進行了第一次模擬考試。模擬考試和高考難度相當,對成績的評估非常具有參考價值。
而在何決一摸考完之後的第二天,喬暖接到了何決班主任的電話。
“是何決的姐姐吧。”
喬暖連忙低聲說了句“稍等”,然後站起身道了聲抱歉,走出會議室。
“汪老師,請問是何決出了什麼嗎?”這是三年以來喬暖第一次接到來自何決班主任的電話,不免有些惴惴。
“何決他這次一模考試成績有些不理想啊,比我們預期的低了五十分。”
五十分……喬暖頓時一怔,“是哪門沒發揮好嗎?”
“英語和物理,這本來是他的強項。除了這兩門,其他科目也都沒達到平時的水準。我就是想問問你,何決家裡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事情?”
“家裡這邊一切都還好……這樣吧汪老師,我今天回去先和何決談一談,然後您再找他問問情況行麼?”
電話那邊嘆了口氣,“何決可是棵好苗子啊,學校還指望他沖一衝省狀元,這半年尤其重要,可千萬不能掉鏈子啊。”
喬暖忙道:“我也是從高考過來的,汪老師,放心,我一定會和何決好好談一談。”
晚上十點鐘的時候,何決下了自習回來。喬暖前幾天一直都在加班,生物鐘還沒調整回來,躺在沙發上等著等著就睡著了。聽見看門的聲音時驚醒過來,遙控器一下子滑到了地上。
她打了個呵欠,彎腰撿起遙控器,看向正在換拖鞋的何決,“回來了?”
“嗯。”
“給你燉了個湯,喝完再去洗澡吧。”說完就去廚房把一直偎在爐子上的砂鍋端起來。文火一直燉著的蓮藕排骨湯,一揭開砂鍋的蓋子,一股香味就撲鼻而來。喬暖盛了一碗端出去,和何決在餐桌旁坐下。
何決喝了幾口,挑眉看她:“怎麼今天想起來給我熬湯了。”
“……我不是經常熬湯麼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何決吃著已經燉爛了的蓮藕,也不抬頭,“說吧,有什麼事?”
“誰,誰說一定有事了。”
“無事獻殷勤,非……”
“好啦就是想問你一件事……今天你們班主任給我打電話了。”
何決皺了皺眉,“說了什麼?”
喬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汪老師說你這次考試沒考好。”
何決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成績已經出來了?”
“應該是……你告訴我,為什麼沒考好?”
“那天狀態不好。”何決淡淡地說。
喬暖眉頭緊緊蹙起,“從小學到現在你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你告訴我……是不是我……”
“和你沒關係。”
“那為什麼唯獨是這次狀態不好?你一直成績都這麼穩定的啊?”
何決沉默,將調羹放回碗裡,看著喬暖,“我在和人合資開一個火鍋店。”
喬暖頓時覺得心裡升起了一股邪火,不知不覺站了起來,“和上次那個女生?”
“是。”
“高三下半年這麼重要的時候你跑去開什麼火鍋店?!何決你腦子進水了吧?”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何決語氣依然平靜,似乎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等半年不行?非得現在來開?是火鍋店重要還是你的前途重要?”
何決靜靜地看著已經暴怒的喬暖,沒有說話。
“你是怎麼說的?你說讓我放心,你說你會鋪好路,這就是你讓我放心的方式?這樣我要是能放心那真他媽是見鬼了!”喬暖將桌子重重一拍,碗裡的湯頓時濺出來少許。她基本不說粗口,此時確實已經出離憤怒。
“我說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要是高考沒考好你打算讓我怎麼跟你媽交代?你想過我的處境嗎?我答應你是因為我相信你確實很懂事很明白自己在幹什麼,我相信你不會讓我操心,可是你他媽做的都是什麼事?!”
“你理智點,喬暖。”
“我理智點?現在不理智的是你吧?!”喬暖退後一步,狠狠地呼了口氣,“……我也不想多說了,反正如果二模你還是這個成績,那你也不用理我了!”說完甩手回到自己房間。
何決靜坐了很久,方才把碗端回廚房,把桌子擦乾淨,洗澡,睡覺。
第二天早上他依然照常去學校上早自習,直到晚上十點才回家。一整天,和喬暖沒有碰一次面。當他打開門時,卻發現整個屋子裡黑漆漆的,喬暖並沒有回來。
他也沒開燈,走到沙發坐下,給喬暖撥電話。
那邊過了很久才有人接,一接通何決就聽見一陣嘈雜的聲音,喬暖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我接個電話”,又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邊安靜了下來。
“怎麼還沒回來?”
“在和同事刷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散,你別等我了。”
何決沒說什麼,非常輕地“哦”一聲,掛掉了電話。
他就靜靜的坐在沙發中,身影陷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仿佛要被吞沒了一般。
喬暖掛了電話之後,怔了許久,心裡陡然覺得有些難受。昨晚的話雖然重了一些,卻都是她的真心話。和周娟的一席談話,讓她深刻覺得目前的狀況如履薄冰。那些話說是出於憤怒倒不如說是因為自己心裡深深的憂慮,自決定和何決在一起之後,不安全感就已經在心底深深紮根。
她正打算折回包廂,周娟開門走了出來。
周娟看了看她的手機,“家裡的小鬼?”
喬暖勉強笑了笑,“嗯,忘了跟他打招呼。”
“你和他現在怎麼樣了?”
之前聚餐喝了些酒,喬暖有些微醉,此刻覺得頭有點暈,便輕輕靠在牆壁上,略帶苦澀地笑了笑,“昨天吵架了……不知道怎麼情緒就有些失控……”
周娟拍了拍她的肩,“看得出來你挺喜歡他。”
“就是喜歡……所以才不知道怎麼辦啊。放不下,一想到要分開就覺得無法忍受。但是不分開……我覺得我已經在拖累他了。他才十七歲,他還沒高中畢業……”
“別想太多,順其自然吧……別強求在一起,也別刻意分開,其實能兩情相悅,已經很不容易了。你還年輕,還有可以感情用事的資本……之前我說的話,你就當我沒說過吧。”
喬暖按了按太陽穴,虛弱地笑了笑,“謝謝你周姐……我想先回去,你跟他們解釋一下。”
“成……我幫你把包拿出來。”
喬暖打開門時,屋裡一片暗黑,她以為何決已經睡了,誰知打開燈,赫然發現何決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
喬暖嚇了一跳,忙蹬了鞋子赤腳走過去,“怎麼了都不開燈。”
何決沒說話,抬眼看著他。他的目光又靜又冷,無端讓人想到冬雪的清晨。喬暖正要再開口,何決卻一把將她抱住,一隻手緊緊地貼著她勁動脈的位置,輕聲地一字一句地說:“你別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