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契機
好好一個星期天被占用，穎穎心裡略有遺憾，沒想到，科協的老同志在聊天時，一個令她歡欣的消息冒了出來：科協想要建宿舍樓，可惜上級給錢卻沒有給計劃，睿城國營水泥預製廠今年的計劃已經滿了，讓他們等明年。
科協今年有好些老同志被平反，他們急著帶家屬回城，沒地方住怎麼行？
可是科協的人很著急，水泥預製廠的人卻無動於衷：「我們也就兩隻胳膊一個頭，做不出來就是做不出來。」
為了確定消息屬實，穎穎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天，自動幫著科協籌備建溫室大棚，科協的領導對這樣勤快又熱心的年輕人非常讚賞，聽穎穎說了楊森的事情，很同情地表示，若是楊森他們生產的水泥樓板和樑柱質量合格，可以考慮和他們簽訂合同。
穎穎那天下午，欣喜若狂地奔向五峰鎮，已經快放暑假了，天氣十分炎熱，地上被曬起了一層塵土，穎穎走得又累又熱，但情緒卻很高漲。
楊森聽到聲音萬里和穎穎打招呼的聲音，從屋裡出來，他顴骨高聳，鬍子拉碴，瘦得衣服像是掛在身上，空空蕩蕩的，樣子老了十歲不止。
穎穎差點沒認出人來。嚇了一大跳：「你怎麼瘦成這樣？」
「不要緊，小病了一場，已經沒事了。」楊森聲音沙啞，笑容苦澀，「穎穎，是不是俞老師來催我還錢了？我真沒用，找了幾家買主，一個個的落井下石，給出的價格，根本沒法承受。」
「且不說那些，你病了怎麼不告訴我？」
劉萬里在門房做飯，走出來拍著身上的灰土，抱怨中還有幾分心疼地接話：「他可犟了，為了省錢，不肯去醫院。」
楊森搖頭：「你知道我的病不要緊，我是心事重。」
「哎，讓我說你什麼好？愁也沒用的。」萬里嘴裡勸朋友，自己何嘗不愁容滿面？
穎穎看著兩個沒有笑意、沒有生氣的年輕人，心裡很憐惜。
萬里先說話了：「穎穎，我飯都做好了，一起吃點吧。」
穎穎把手裡的蔬菜袋子給萬里，「再加個菜。」
「哎，我給你下掛麵。」萬里高興地提著袋子就跑。
「不用，我吃過了。」
穎穎聽見廚房鍋碗瓢盆地咣當亂響。
「楊森，跌倒了爬起來就是，若是沒了健康，什麼也別指望了，你要學會自我調節，不能任由心意，自我放逐。」
穎穎這話有抱怨，更多的卻是心疼，楊森落寞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語氣有些急促地給穎穎解釋：「我也知道這些，就是一時沒想開！」
劉萬里的飯已經做好了，他自己包穀茬子撈飯，配鹹菜，楊森的飯能好一些，綠豆面和黑麥面二攪和擀的面片，上面都看不見油花兒。
再就是把穎穎帶來的黃瓜，涼拌了一盤，除了鹽，大概滴了幾點油，醬油醋都沒有。
「你們吃這樣的飯怎麼行？再窮，也不能在嘴裡省。」
劉萬里一臉窘迫，楊森卻毫不在意地端起碗，吃得呼嚕呼嚕的：「咱們在楊家圪嶗還吃不著這樣的呢，還是萬里他們家的伙食好。」
整個石睿山，就只有睿城這一片條件好，有土地，能種莊稼，五峰山更是七九年春天就開始試行承包制度，生產隊統一耕種，田間管理歸個人，收割後，交給隊裡一定的糧食，其餘都是自己的，這裡的農民，當年就解決了吃飯問題，再加上今年夏糧大豐收，平均畝產六七百斤，很多家庭頓頓都是麥面饅頭。
劉萬里的臉色已經紅得能滴下血來，筷子扒拉著包穀茬子，卻一口都吃不進去。
上一次那樣的變故，萬里的父母和妻子都跟著受了連累，現在他倆雖然放出來，可前途一片灰暗，家裡肯定要勒緊褲帶，準備還債了。
穎穎沉默了一會兒，換了話題：「我說服俞老師，暫時不賣廠子了。」
楊森和劉萬里一起猛地抬起頭，臉上划過一道驚喜，隨即又黯然了，楊森語氣低沉地道：「也好，拖時間長一些，倒是能賣個好價錢，現在鋼材和水泥正漲價呢。」
穎穎搖頭：「科協要建一棟宿舍樓。」
楊森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我去聯繫一下。」
「嗯，我來就是給你報信的。」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條，「這是科協主管基建的王科長地址。」
「他們大概需要多少預製品？能給什麼價格？」
穎穎搖搖頭：「我沒有你們這邊的資料，不知道該多少價格啊，這得你們自己談。」
楊森和劉萬里連連點頭。
穎穎時間很緊，沒敢多留，告辭回了學校，還有一門考試課呢。
過了兩天，穎穎剛下考場，就看到楊磊來了，他神情十分沮喪。
「怎麼回事？」
「訂單泡湯了，昨天說的好好的，已經簽了意向合同，說是今天領導開會就能確定下來，誰知忽然變了卦，王科長說，國營預製廠忽然打來電話，同意加班趕工，為他們生產樓板和樑柱。」
有人在針對他們，這是穎穎的第一個念頭。
顯然楊森也想到了，不然不會這樣情緒低落。
穎穎很憤怒，只覺得胸腔一股怒火，燒得她都快爆炸了，可她連做手腳的人都不知道，發泄也沒有對象，怎麼辦？抱怨、謾罵、消沉下去嗎？
不，事情一定有解決的辦法，那辦法似乎就在她腦子裡打轉呢，到底是什麼呢？
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穎穎盯著桌面被人當墊子的一張舊報紙：「啊，石睿山鐵路隧道貫通了。」
「去年都貫通了。」
「哦，經過一年的試運行，今年已經正式加入國家鐵路網，我們這裡也有到省城的火車了。」
「嗯！」
「石睿山和省城之間的路程，由原來的五百多公里變成了一百多公里，兩個小時就能到省城。」
「嗯！」楊森心事重重，根本不想說話。
穎穎沒話找話，不然，她怕自己也消沉下去：「咱們省又從外省進了很多的大白菜和蘿蔔。若是睿城這片地，能把我們學校的溫室大棚推廣開來，那該多好。」
「嗯！」
「啊，有了！」穎穎高興地一拍手：「科協要建一個溫室大棚示範基園，需要一批搭建大棚的水泥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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