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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熱,驕陽似火。
笙歌用手背拭去額頭的細汗,口中也覺得有些渴了。
元赫手握成拳,力道頗大,笙歌可以聽見自元赫拳頭傳來咯吱的骨頭脆響。
這次笙歌出宮轉念來見元赫,也是怕他沒有耐心等待,繼而太過急躁發而連累了她。
她笑著站起來:“我答應了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我會讓你如願見到吾皇。”說完她已經邁步朝外頭走去。
她有什麼理由不答應元赫的這個要求?
他拿來威脅她的,是她跟趙珣的關係。不僅僅是她自己一個人,還有趙珣啊。
她絕對不會做不利於趙珣的事。
這次出使元國,她已經十分小心,跟元赫見面的機會小,見到的時候她也以紗巾遮臉,元赫根本就不會知道她就是當初趙珣身邊,與趙珣有關係的那個貼身侍婢。
所以,笙歌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元赫會拿她與趙珣的關係來威脅她。
可是即便她這麼這麼的小心,元赫也發現了她,不僅發現了她,竟然還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不是樂笙歌,而是万俟家的二小姐万俟晏。
他若是認出了她她還不覺得奇怪,也可以覺得那是自己哪裡不謹慎,露出了馬腳。可是元赫竟然連她真正的身份都知道,不是太過奇怪?
然而,若是元赫將她與趙珣的關係讓趙衍知曉,趙珣一定會受到牽累。
正好,元赫現在如同孤鳥,不能有什麼大作為。若是讓人在這個時候將他殺之,很容易。那麼,便是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這樣狠絕的想法在笙歌腦子裡出現之時,元赫卻從身上掏出了那塊玉佩。
笙歌大驚又錯愕。
她無法形容,當知道自己親人還活著時,心中的震撼多大。
可是啊,偏偏。
元赫會找上自己,不是因為自己路出馬腳,曝露身份。
而是由他人透露給元赫。
那個人不是別人,竟是——万俟彧。
她的父親,万俟彧。
在一年多前,被趙衍賜毒酒的人。
那個,她以為已經死去,連都已經腐爛在塵土之下的人。
以為,大概下輩子也不一定還能遇見的人。
下輩子,是否還能做他的女兒?如果下輩子還是他的女兒,她一定不在忤逆他的意思,再也不惹他生氣了。笙歌曾經這麼的後悔。
然後這樣懷著恨意活下來。威脅趙珣送她進宮。她想要為万俟家討回公道。
到最後卻發現,她要做的這一切,都猛然沒了意義。
因為,万俟家消亡,只不過是一個假象。
而万俟彧,根本就沒死。
這樣驚天的消息,笙歌一時之間怎麼可能接受?
她的家人都還活著,可是,她陷入這樣為難的境地,竟是万俟彧一手促成。
突然,一切都明朗起來。
難怪,趙衍會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樂笙歌。
原本,万俟彧根本就沒有死。
難怪,趙衍知道她是万俟晏之後,還沒有治她的罪。原來是万俟彧的緣故。
很多很多想不透的事情,在這之後,全都解開。
趙衍對她的態度,只不過是顧慮背後的万俟彧。
其實,她只不過是無辜被捲入政治漩渦中,還不自覺的愚蠢人罷了。
而這些都不是她該氣憤的。
最讓她不可置信的是,她的爹爹万俟彧。竟然背著趙衍與元赫勾結在了一起。
之後還狠絕到,用整個万俟家的安危來逼她。
逼她不得不被元赫威脅。
就算她不顧她與趙珣的關係被趙衍知道,也不可能親手將万俟家推入滅亡。
那樣的痛她已經經歷過一次。
心中再如何憤恨與不願,她也無法開口對元赫說一句:‘做不到。’
所以她只能答應元赫的要求。
她真想親自問一問万俟彧,讓元赫如願以後,對万俟家有什麼好處。
笙歌沒有遭到元赫的為難,安全的走出了破廟,沿著來時的路走回去。
走出林子的時候,笙歌看見不遠處那輛帶著她來到這裡的馬車停住在原地,車夫手中拿著長鞭,靠著馬車外壁休憩。笙歌慢慢走過去,走近之時,那車夫突然睜開眼睛,表情上毫無變化。他跳下馬車,然後退到一旁。
笙歌垂眸,扶著車沿進了馬車。
悠然的坐下來,靠著內壁,有些疲倦的合上了雙眸。
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裡,她經歷的太多了。
被自己的夫君休棄,眼看著腹中孩子流掉無能為力。
經受家族覆滅的痛苦,絕望到了極點後跳崖自盡。
堅信万俟家清白,為了替家族討回公道,放棄自己僅剩下的自由,拋下自己原本的名字毅然進宮。
然後看著呂家亡了,呂宜死了,沈漣漪也死了。
趙衍帶著她出宮,那一次她為保命,跳下馬車,差點沒命。
為了得到趙衍信任,想方設法成為去元國談判的暗使,也在生死邊緣徘徊過,終於完成了趙衍吩咐的任務。
之間經歷了多少辛酸。可是,她從未後悔過,這些苦與痛她都甘願承受。
她那麼堅持的走到這一步,以為自己就可以為万俟家平反。
但是,最後的真相卻是殘忍。
所謂的堅持的理由,竟然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
笙歌心覺無力。
感覺到馬車再次行駛起來。路上顛簸難受。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
笙歌以為到了,推開車門。
眼前不是租車鋪子。
而是一片糙地,不遠處還有一條河流。
笙歌依舊保持著推開車門的姿勢。
良久恢復正常。
維持著鎮定跳下了馬車。那個車夫等在一旁,沒錯,是等著。
所以,這個車夫其實不是普通的車夫。
笙歌輕嘲著開口:“你帶我來這裡見誰?”
那個車夫表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往河邊走去。
這段河流正好不是急流地段,延伸到對面被一座山分開。車夫停在了河邊,笙歌在他身後幾步遠處等待。
片刻,就在笙歌抬眸之時,發現不遠處出現一個黑影。待她看清楚才發現,在那座大山之後撐出來一個竹筏。一人立在竹筏前頭,後面還有一人撐著竹筏。
笙歌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笙歌可以感覺到左上角胸膛的位置心臟跳動的位置,有那麼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她眼眶突然間模糊起來。
那個立在排上的人,笙歌喉嚨口酸澀起來,呼吸不禁也跟著急促。
‘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你說我爹沒死,而且是他跟你坦明我的身份,甚至讓你來找我?多麼可笑,所有的人都知道,万俟彧在一年前被周帝賜毒酒了。他早就死了。万俟家也早已不在。所以,就憑這塊玉佩,以及你知曉我的身份這兩點,就讓我信你?不可能!’那個她被元赫握著的森冷匕首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個夜晚,曾經對元赫說過這樣的話。
如今,她卻是真的見到了万俟彧。
此種心情,她該用怎樣的詞語來形容?眼前突然模糊起來,突然一顆眼淚劃出眼眶,滴落在笙歌的手背上。
那一刻,笙歌心底不禁開始惱怒自己。
自己是多麼的沒用!
笙歌狠狠的眨了眨眼睛,平復心底不知名的情緒。
即使眼前已經恢復清明,可是無法遮掩的是她紅了一圈的眼眶。
直到竹筏靠岸,万俟彧走下竹筏。
笙歌凝視著他,万俟彧慢慢靠近她。
她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一剎那的光景,万俟彧就走到了她的面前。她都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万俟彧與她對視了良久。
最後還是万俟彧最先開口,輕喚了聲:“晏兒。”
晏兒。
晏兒!
他是在叫她啊。他喊的這個名字,她真的太久沒有聽見。她都快要不記得他的聲音了。
只是因為万俟彧這樣一聲輕喚,笙歌原本已經強制逼回了的眼淚。竟又不爭氣的重新模糊了視線。
她不敢相信,現在卻是不得不相信。
万俟彧他真的還活著。
現在還站在她的面前。那麼親切的喚著她的名字,她以為永遠也聽不到他這樣和藹的喚她的名字。
笙歌身體輕顫起來,可是全身卻繃得很緊,臉色煞白煞白。
見笙歌這副模樣,万俟彧輕嘆了口氣。
抬起手臂想要安慰笙歌。可是,手掌還沒觸碰到笙歌的時候。
笙歌已經像是躲避洪水猛獸一樣,猛的往後退了好幾步,眼中全是驚恐。
她眼眸朦朧,不見表情,全身都在發抖。
☆、第76章 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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