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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蘇留衣那時伏在自己的背上哭著說:「阿帆,讓我再叫你一次阿帆,阿帆,你讓我死了吧,就讓我這樣的死掉好不好?讓我在這麼幸福的時刻死去,阿帆,我下輩子當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恩情的。」

  現在想來,那時的蘇留衣,應該是多麼的幸福啊,以至於他不敢相信那幸福是屬於他的,甚至情願在那種幸福中死掉。他的眼淚濕了自己的肩頭,只可惜,那時的自己,一心認為他只是裝出來的,竟把那些從心底流出的淚水看的一文不值。

  錦衣侯沒有看到江上帆,很快就在人群中失去了蹤影。江上帆慢慢回過頭來,抬起腳步慢慢的走著。眼中似有淚意,他很後悔,後悔當日的那條小巷,為什麼不能夠長一些,再長一些,那樣的話,自己就可以多背留衣走一段路程,就會給今天的自己,多留一份幸福的回憶。

  然而過去的時光終究是追不回來了。江上帆加快了腳步,想快點回府,這樣就可以早點見到蘇留衣,不知道他今天怎麼樣,是不是還在園子裡掃著台階,手腕有沒有好一些。

  「喂,落子無侮,你再這麼賴我不和你玩了。」街角邊傳來孩童的聲音,江上帆扭頭一看,只見一群半大孩子,中間的兩個正在下圍棋,其中一個嘻嘻笑著,肯定是耍賴的一方,另一個則緊繃著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中,已有些許風情顯露。

  江上帆苦笑一下,暗道今日是怎麼了,好不容易步行一回,遇見的事情卻件件都戳心窩子,難道老天終於看到蘇留衣的悲慘下場,要從今日起折磨自己了嗎?

  他不敢再看那些孩子,低了頭,拼命的加快腳步,然而腳步雖加快,卻無論如何也無法驅趕腦海中的記憶。

  就是那一夜,他和留衣下棋,為了賴棋,他一次又一次的用留衣最在意的話題去擾亂他,同時也為自己日後的報復計劃埋下了伏筆。現在想想留衣當時的表情,如果……如果沒有那個報復的計劃,該多好。

  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如果留衣真的做了自己的新娘,自己的王妃,現在自己和他肯定還是在那鋪炕上,對坐著一起下棋吧,然後自己一定會找出一個又一個話題賴棋,留衣呢?他會怎麼樣?是寵溺的包容順從的放縱?還是會瞪起那雙丹鳳眼睛,毫不留情的戳穿自己的伎倆。

  有些事晴,回憶起來就止不住,江上帆心痛的面容都扭曲了。逃也似的飛奔回王府,還不等喘口氣,就見冰苑迎了上來,微微一福道:「王爺,有位簡大人來訪,已在客廳中侯您多時了。」

  「簡大人?」江上帆總算是被轉移了心神,皺了一下眉頭:「我好像不認識這麼個人啊。」

  「他自稱是王爺的舊日同窗,所以奴婢們也不敢怠慢,既然敢等著王爺,應該也不會是騙子吧,哪有那樣膽子包天的人,敢騙到您頭上呢?」

  冰苑一邊說著,就和江上帆來到客廳。江上帆邁步進去,那坐在下首正拿著茶杯出神的人猛的抬起頭來,然後隨即站起,將茶杯放在桌上,對江上帆拱手道:「下官參見王爺,不知王爺是否還記得昔日江河書院的簡顏淵。」

  簡顏淵這個名字,讓江上帆的記憶如洪水般傾瀉而出。他吃驚的看著對方,半晌方道:「真的……真的是簡兄,快,快請坐。」

  冰苑甚為詫異,她在王府里幾年,還從未聽王爺稱呼誰做兄長過,即便是幾位王爺,他們也都是直呼名姓的。

  因此連忙下去吩咐人整治宴席,又命小丫頭們泡上好的茶,她親自端了進來。

  卻聽簡顏淵開門見山道:「王爺,下官現在吏部工作,乃從四品的官員,平日裡雖得見面,然而想著您貴人多忘事,只怕早已不記得下官了,因此也從未上前騷擾過,今日厚顏過來,卻是有一件事相求。」

  「何必如此外道,有什麼事儘管直說無妨,但凡我能盡力,必不推託。」江上帆微微一笑,舊日同窗中,他對這個簡顏淵的印象算是最好的了,蓋因此人忠厚耿直,遠非那些紈絝子弟可比,不僅自己,就連蘇留衣,也是很敬重他的。

  卻見簡顏淵的臉上露出一絲為難神色,沉吟半晌方道:「王爺,實不相瞞,下官此次來,是親來邀請您去參加先生的七十大壽,唉……」

  他說到這裡,似乎不知該如何措辭下去。而江上帆卻是十分驚訝了。愕然道:「先生的七十大壽?哦,也是,我被趕出學院的時候,先生還沒過六十歲的壽辰呢,這一別經年,竟已是十一年過去了。只是先生現在在何處,莫非還在江河書院嗎?」

  簡顏淵聽他如此說,不由得鬆了口氣,微笑道:「自然不是,先生的身體,如何還禁得住在山頂上的書院裡度日。六年前我便把他接到我家裡了,拙荊溫柔善良,服侍他猶如親父。這些年我在別處任職,先生便與我一起搬遷,好容易三年前我升了京官,從此方安定下來。」

  江上帆點了點頭,喃喃道:「原來如此,多謝簡兄有心了。請你放心,先生七十歲的大壽,我必然親自到場慶賀。」

  簡顏淵喜的站起身來一揖到地,很是感謝了一番。江上帆忙親上前將他扶起,只聽他驕傲笑道:「先生一輩子教書育人,可謂是桃李滿天下,如今學生們雖飄零四方,但大多倒還不是庸碌之輩,我盡我所能,已請了先生歷年來教過的學生約七成左右,只是……唉,先生時常叨念的一個人,我四處尋找也無力尋到,實在是愧對他老人家。」

  江上帆奇道:「先生還有什麼掛念的人嗎?不知是什麼人,簡兄說出來,也許我也能略盡一些綿薄之力。」

  簡顏淵搖頭苦笑道:「先生雖然七十了,但精神一直還好,腦筋也清楚明白。自從他住進我家之後,我時常聽他嘆息著念起你和……唉,先生時常念叨著你和留衣兩個,或許是人老了,許多事便看開了,他很後悔當年趕你下山,也替留衣擔心,只是如今找到你還算容易,卻讓我去哪裡尋找留衣呢?」

  江上帆腦子裡「轟」的一聲,雙手不自禁就緊握成拳頭,簡顏淵見他面色瞬間變的慘白一片,不由大驚道:「怎麼了?難道……難道你知道留衣的下落,他……他可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江上帆垂下眼,良久才點了點頭,澀聲道:「留衣他……現在就在我的府里,只是……只是……他的確出了些事情。」

  他說完,也不等簡顏淵再問,就領著他來到了園子裡。看到骨瘦如柴表情呆滯的蘇留衣,簡顏淵也驚呆了,直覺的就想大罵江上帆,但看到他一臉的痛苦表情,便不由得住了口,知道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變故。

  江上帆心中的悲苦無人可以訴說,恰巧此時有這麼一個舊日同窗在此,忍不住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訴說了一遍。

  簡顏淵嘆了口氣,輕聲道:「恕我放肆,這件事本就是王爺不對。當日你是自願擋在留衣身前,說自己是強迫他的,為什麼?還不是怕他受了傷害嗎?雖然留衣懦弱下竟然承認了,但他的確沒有受到傷害,這也算是達成了你的心愿,你怎麼可以就把這個當做他對你的背叛?你明知道他脆弱膽小,怎麼還能設下那樣一個圈套報復他呢?」

  江上帆茫然看著他,半晌方喃喃道:「我如今也知道是我自己太混蛋,但是當日,也不知怎麼的,竟然就如同鑽進了牛角尖里一般。直到鑄成大錯,方知後悔,可如今,無論如何悔斷肝腸,卻也遲了。」

  簡顏淵見江上帆目中淚光閃爍,便知這段往事定是令他痛到了極點。也不忍心再苛責於他。沉吟了半晌方道:「不管如何,王爺還是帶留衣去見見先生吧。留衣以前就最敬重先生,也許見了他,或者那麼多的舊日同窗,刺激之下能夠清醒也未可知。」

  正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江上帆想起御醫說過,以蘇留衣此時狀態,也許只有受到什麼外力的刺激,方能清醒,清醒時方能談解開心結之事。否則連思維都沒有,何談解開什麼心結呢。

  因此滿口答應了簡顏淵的請求。還親自將這位昔日同窗送出大門。

  第八章

  轉眼間半月過去,簡顏淵所說的老先生七十壽誕的日子便到了。

  一大清早,江上帆就起床梳洗,今日他特地請了假不上早朝。待整裝完畢後就來到下人房,果然見蘇留衣剛剛拿著掃帚要出門。

  「留衣,今天帶你去一個地方,不要去掃園子了。」江上帆溫柔的對蘇留衣道,心知他不會聽話,因此強行奪下他手中的掃帚,半強迫的給他換上新衣服,梳洗裝扮了一下,就帶著他來到了早在府外候著的馬車上。

  蘇留衣一直皺著眉頭,顯然不能理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只不過他爭不過江上帆,因此直到坐上馬車,他的眉頭也沒有展開。

  「還記得江河書院教我們的那位先生嗎?今天是他的七十大壽,我們要去給他老人家賀壽呢。」江上帆輕柔撫摸著蘇留衣的頭髮,不自禁就憶起少年時的那些美好時光,心中又覺酸楚難當。

  一路上,江上帆不停說著兩人少年時代的那些趣事,只希望奇蹟可以突然發生,蘇留衣會突然的清醒過來,然而對方卻始終都是呆呆的,一直來到簡顏淵的府第外,他的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

  江上帆嘆了口氣,拉起蘇留衣的手邁步進門,感覺到對方似乎不太願意,拼命往後退著,他就回過頭去攬住愛人的肩膀,微笑道:「沒事兒,別怕,有我在呢。」

  蘇留衣到底是沒什麼力氣,因此最終還是被他拉了進去。簡顏淵早親自迎了出來,他身後也有好些人跟著,當中有些臉孔江上帆有點印象,也有的是根本不認識。

  江上帆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他也不在意。免了眾人的跪拜之禮,他便牽著蘇留衣的手在簡顏淵的引導下來到正廳中。

  一位相貌清翟的老者,就端坐在紅木椅的首位上,江上帆一眼就便認出來,那就是江河書院教了自己和蘇留衣兩年學業的老先生。

  江上帆連忙拉著蘇留衣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給老先生磕頭行禮,並奉上一對足有百兩重的金壽桃作為賀禮。

  老先生從椅子上站起來,揉了揉眼睛,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江上帆,喃喃道:「可是小江和留衣嗎?快……快起來。」

  江上帆從地上起身,心中無限感慨,他當日被趕出書院時,心中滿滿的全是仇恨,恨蘇留衣絕情,恨先生無情。可是現在,那些恨卻全部轉化成無限敬意和悔意。

  「先生,是我們,您的不肖學生來看你了。」

  江上帆一語未完,眼淚已奪眶而出。忽覺蘇留衣的手似乎輕輕顫抖了一下,轉頭看去,就見他木然的臉上,竟然流下兩行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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