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天上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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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水生雙手拿著笏板,笏板上掛著牽巾,牽巾一頭搭在水蓮交疊在一處的雙手上,魏水生一路倒退,和水蓮面面相對著引了水蓮出來,這根艷紅華麗的織錦緞牽巾並非一整根,而是男女兩家各出一半,中間綰成同心結連在一處,魏水生牽著水蓮至正堂中搭起的祭堂中,照規矩這是要牽到家廟或祠堂中的,可魏水生無父無母,家鄉祖祠亦遠在池州,不過在正堂放了祖宗牌位以代宗祠,這引新婦認祖歸宗是婚禮中最要緊的一項,主持參拜祭祀的,就是尉老丞相了,算是他代魏氏族中長者接納水蓮歸入魏家。

  兩人肅重的祭拜了列祖列宗,重又如前搭起牽巾,這回換水蓮倒行,與魏水生面面相對,引著他一路進了後院,進了新房。

  這一倒一正極有講究,魏水生倒行引水蓮參拜列祖列宗,那意思就是魏水生引水蓮入魏家之門,從此新婦歸於夫家,拜了先祖,再由水蓮倒行引著魏水生入內院新房,則寓意著新婦新夫從此將步入飲食男女之內院生活,這生活中的主引是新婦,這內院之中的主宰,也是新婦,為人夫者,當敬重妻對於後院的主宰和權威,所謂男主外,女主內。

  一道內外院間的月亮門,將起鬨湊熱鬧的諸官吏擋在門外,李宗梁、李宗貴等人忙高聲招呼禮讓著眾人入席,前面戲台上,節奏分明的鑼鼓聲已經響起,暖場的喜慶小唱輕快歡快無比,眾人歸了座,廚房流水般上了幾道算是暖場的湯水熱菜,眾人吃著喝著,戲台上,紫紅幕布往兩邊拉開,霧氣水嵐從台上驟然湧出撲下,翻滾飄逸的煙霧中,大書著南天門三個金光大字的輝煌殿宇時隱時現,殿宇之上,廣袖寬裙、飄逸出塵的仙子優雅的甩著塵尾慢慢轉過身,開口第一句竟是:「漫漫天宮多淒清……」

  李小麼讓人排了在魏水生婚禮上演出的,是天仙配。

  落雁站在幕布右側,一隻手緊抓著胸口衣服,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台上諸人,聽說寧王爺一家、梁王爺、尉老丞相都到了,這開平府十成達官貴人中,有七八成坐在這台下,這一場演好了自然是極大的臉面,大大出了彩,可演不好,這場子就算徹底砸了!

  呂豐一直忙著他的伴郎差使,遠遠看見李小麼陪寧王妃在暖閣坐著吃喝看戲,周圍陪坐的都是各家女眷,只遙遙沖李小麼和寧王妃舉了舉杯,李小麼笑看著他,就算是還了禮,蘇碧若沖呂豐狠狠瞪了一眼,寧王妃卻沒留意到舉杯致意的呂豐,只顧全神看著戲台上的悲歡離合。

  東花廳,尉老丞相居於上首,蘇子義和蘇子誠陪坐在左手邊,旁邊是尉九公子,言尚書、大學士曹老先生等人,尉老丞相喝著碗乳鴿參湯,看著尉九公子笑問道:「這齣雜劇詞曲清雅,有幾分意思,這劇有名字沒有?」

  「有!」尉九公子忙從後面小廝手裡取過戲單子看了眼笑道:「叫天仙配,這名字起的有意思。」

  「這齣雜劇是小麼寫了話本,再請人按詞配曲演出來的。」蘇子誠帶著笑解釋了一句,蘇子義瞄了他一眼,轉頭看著尉老丞相笑道:「我前些時候抄給先生的那三首詞,也是小五姑娘的手筆呢。」尉九公子驚訝的叫道:「咦!那三首詞不是吳國林丞相寫的?」言尚書、曹老先生等人也齊齊看向蘇子義,蘇子義轉頭看著蘇子誠笑道:「那林相若不貪圖這份虛名,何至於著了道兒,把身家性命都搭進去了。」蘇子誠一邊笑一邊點頭,看著眾人淡然解釋道:「林氏拋妻別娶在前,貪占虛名在後,也怨不得別人。」

  言尚書眼珠轉了半轉,已經想明白了前因後果,轉頭看著曹老先生感慨道:「我就說,那林相早年文章我也讀過幾篇,與這三首詞絕不類似,一雉雞一鳳凰!原來如此。」曹老先生和諸人連連點頭稱是,心下卻各自轉起了無數個念頭,兩位王爺怎麼突然掀開了這事?這一出天仙配後頭又是哪一出……

  尉九公子卻沒想那麼多,連聲讚嘆了幾句,突然想起什麼,越想越笑,越笑越厲害,直笑得滿桌側目,尉老丞相無奈的看著幼子,尉九公子總算喘過口氣來,抬手指著外面,也不知道指的誰,話說的倒還算利落:「呂二……上回呂二那首白狗黃狗詩,呂二說,也是小五姑娘的手筆,那才是絕妙好詩!」曹老先生一時怔著不知說什麼好,言尚書卻大笑出聲,尉老丞相想起那首詠雪詩,也捻著鬍子,一邊笑一邊看著蘇子義和蘇子誠道:「這丫頭真是羞煞天下男子,你看看這一出天仙配,抬了水家,卻又不貶自家,應今天這景,貼切之至。」

  蘇子義笑著點頭贊同,蘇子誠卻看著台上甩著水袖掙扎著被押回天庭的七仙女,怔怔的出了神。

  華燈掛遍宅院,戲盡人漸散,魏水生總算回到了新房,水蓮依舊盤膝端坐在喜榻上,見魏水生進來,眾喜娘忙湧上來行了合髻禮,飲了交杯酒,這一扔,自然是一仰一合,大吉大利,眾喜娘七嘴八舌的說著說不盡的吉利話,一一退出了新房。

  魏水生稍稍緩了口氣,也不說話,站起來從桌下、帷幔間、床底下揪了七八個準備聽房的後生,一一扔出屋門,又回來仔細查了一遍,這才鬆了口氣,轉回榻前,看著垂下腳,準備下榻的水蓮,紅紅的燭光下,滿頭珠翠中,水蓮那張嬌好的面容顯得艷麗異常,魏水生直直的看著水蓮呆了半晌,長長的嘆了口氣道:「你真是仙女嫡落凡間!」水蓮臉上一片紅漲,還沒等她開口,床後上方『噗』的一聲笑,魏水生左手用力按在炕几上,一躍而起,縱身躍到床後,沒等水蓮反應過來,魏水生已經從床後一人多高的柜子上把呂豐揪了下來。呂豐被魏水生揪的擰著身子,一邊笑一邊大叫:「你輕點!我出去就是!便宜你個放牛的郎君!」魏水生也不答話,只用力揪著他往外扔,呂豐擰著身子,拖著步子,衝著掛著厚重喜簾的衣服架子拼命擠眉弄眼的叫道:「我走了,全靠你了!你小心!可別失了手!」魏水生扔出呂豐,一個箭步衝到衣架前,掀落喜帳,把手拉著衣架,屏氣吊在喜帳中間的李宗貴一把揪出來,一路拖著也扔了出去。

  魏水生膽顫心驚的把屋子所有簾幔掀了一遍,把各個角角落落細細搜了一遍,水蓮舉著燈跟在後面,兩人看了一遍,魏水生還是不放心,連看了兩三遍,魏水生才招手抹了把汗發愁道:「小麼哪兒去了?」水蓮眨了眨眼,衝著屋門示意了下,魏水生掂起腳尖走到門前,猛的打開門,呂豐和李宗貴齊齊跌到了魏水生身上,兩人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就要往外跑,魏水生伸手揪住李宗貴問道:「小麼呢?」

  「你放心洞房吧,小麼回去了,放心放心!」魏水生這顆心總算落下來,鬆開李宗貴,抬腳把他踢了出去,李宗貴亂叫著跳起來追呂豐去了,他得好好找他算帳!竟敢把他攀咬出來!

  李小麼並沒有回去柳樹胡同,她被蘇子誠請出來,有話要說。

  兩人沒騎馬,也沒坐車,只在東平等小廝、護衛的團團簇擁下,安步當車,穿過安靜的街道,往豐樂樓過去。

  豐樂樓下,兩盞大紅燈籠安靜的亮著,掌柜垂手站在陰影中,在東平之前,引著一行人上了豐樂樓三樓,東平看著掌柜親自布好了點心茶水退下,自己帶著眾小廝、護衛下到二樓拱衛警戒。

  李小麼推開窗戶,將近月末,月亮只餘下一彎,有些晦暗的夾在漫天星辰中,黑絨絨的夜幕被璀燦閃爍的群星滿綴著,美的令人移不開眼睛。蘇子誠緩步過來,順著李小麼的目光看著天上的星辰,半晌,突然低低的仿佛自言自語道:「你就是從那裡來到這人間的?」李小麼楞了楞才反應過來,轉頭看了看蘇子誠,往旁邊閃了半步,轉身走到桌前,看著滿桌的點心茶水笑道:「你酒多了,正好有梨汁,喝一杯解解酒吧。」

  蘇子誠轉過身,沉默的盯著李小麼看了半晌,才走到桌前,端起李小麼倒好的梨汁慢慢抿了兩口,放下杯子,指著窗戶建議道:「讓人搬兩張搖椅來,咱們坐著看星星吧。」李小麼意外的看著蘇子誠,他還有這個情致,真是難得了。

  東平帶著幾個小廝手腳極快的搬了兩張搖椅進來放好,又取了兩隻手爐放在桌上備用,李小麼取了只手爐抱著,躺到搖椅上,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星空,蘇子誠也跟著坐下,看著李小麼,仿佛斟酌了半晌,才低聲說道:「我和大哥商量過了,只聽你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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