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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不覺,回憶起了很多年前的時候——
杜鵑花開了,花叢下,一個宮裝少女捂著臉哭得稀里嘩啦,邊哭還邊啃面前的一張餅。
“嗚嗚嗚……嗚嗚嗚……”少女哭得好傷心啊。
“喂,你別哭了。”少年從樹上倒吊下來,腦袋正好落在少女的腦袋旁邊。
他身著銀鎧,身材修長,就算是如今倒著吊起,看著吊兒郎當的,也不掩清俊風姿,“你越哭越丑啊。”
少女抬起頭,清麗的小臉上兩隻杏眼瞪圓了,“連你也嫌我丑,連你也嫌我……嗚嗚嗚嗚……”
“還有誰說了?”少年以手握拳,手指捏得咯吱咯吱響。
“她們……那群製衣局的宮女……說我……我……”少女吸了吸鼻子,嘴角還掛著可愛的油渣,“說我跟你比,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哦。”少年想起來了,那群宮女其實都是少女的好朋友,她們關係最好了,說也是開玩笑的,“說的也是。”
“哇……你是不是人啊!!當初我追著你跑的時候,你也沒嫌我丑啊!!”少女氣憤地揮舞手臂,作勢要打少年。
少年靈巧地左支右絀,就是教她打不到。
“我……我知曉我配不上你,你是世家宗子,又是執金吾,她們說……要是出宮了,我……我連做個妾都不可能的……”少女知曉他又在欺負她了,委屈得揩了揩眼角,金豆子卻越掉越多了。
“別哭了,別哭了……”少年湊了上來,“我已經跟父親說了,我有喜歡的姑娘了,我想為她再上戰場,為她掙功名。”
“可使不得——”姑娘抬起頭,一臉驚慌,她害怕自己連累少年。
可這句話還沒說完,溫熱的雙唇湊了進來。
倒吊著的少年,輕輕吻住了她。
“唔唔唔……”少女掙脫開,“剛剛……剛剛啃了餅……”
“香的。”少年貓眼鋥亮,舔了舔嘴唇,“跟你一樣香,一樣好看,想要一口吃下去!”
他肩膀一晃,又是一湊,繼續吻上了姑娘。
兩個年輕的軀體相互吸引著靠近,在杜鵑花從中,在玫瑰芳樹下,在了無人煙的寂靜園林中,純粹而熱烈地相愛著。
“你很好看……”少年呢喃著,繼續啃了上去,“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郎。”
少女的金豆子掛在了眼瞼上,被陽光照射著,顯得那張清麗的臉龐愈加嬌憨可愛,“嗯!”
她這般信任著他。
……
黑夜裡,謝如卿知曉自己,再也見不到那一年的陽光了。
他俯下了身子,輕嗅著她的氣息,是血液凝固的鐵鏽味道,還有些許她身上獨有的甘冽的香氣。
江水嘩啦啦的,戰船搖了搖,他撐起身子,輕輕啄了啄她的額頭。
是熟悉的滋味,猶自不滿足,就像鴆毒一般,明知不能再觸碰了,還是漸漸往下。
接著是她薄薄的眼瞼,她挺翹的鼻樑,她香噴噴的臉蛋……還有……還有她的嘴唇。
他剛一觸碰,便皺起了眉頭。
他的梓宣,嘴唇是腫腫的,有他不喜歡的,別的男人的味道。
謝如卿的心中突生出了一股怨憤,這怨憤令他橫了心,一邊一手摸索著去拽她的手,一邊牙齒狠狠地咬了一下她的嘴唇,將夢中的女人咬得輕輕地驚呼了一聲。
可當他去拽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手上似乎攥了一個什麼東西。
死命地緊緊地攥著,就連昏迷了也不曾鬆開。
那到底是什麼呢?
謝如卿心底又是委屈又是憤恨,過了這麼多年,他居然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了。
“拿出來,看看你個小滑頭,又偷藏了什麼東西……”他清清冷冷的公子,還果真認認真真去跟一個昏迷著的小女人爭搶手裡攥著的東西,“你以前從來不瞞我的,也說過,永遠不會瞞我的!”
一個昏迷著要死不活的姑娘,怎麼可能搶得過他,他扣扣索索了一會子,居然把那物給扯了出來。
嘴裡含著得意的笑容,雙手寶貝似地摸了摸——
一根木棍,一個面人。
謝如卿孩子一般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他眨了眨無神的雙眼,兩隻大拇指一點一點小心又細緻地摩挲起來。
一個大尾巴,一對小耳朵,細細長長的小臉,還有花裙子。
玉面狐狸。
江水的聲音那樣大,甲板上是來往巡邏士兵的腳步聲,岸邊有滔天的鑼鼓聲,百姓奔走相告的低語聲,很多很多聲音,這些聲音曾經組成了謝如卿黑暗世界裡的一切。
可這一天,他突然在無盡的黑暗中,找到了一絲光亮。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謝如卿哭了,他又笑了起來,像個孤獨的瘋子,又像個天真的孩子。
他輕輕地捧著那個小面人,就像捧著這世間最珍貴的寶貝一樣。
“梓宣……梓宣……”他呢喃著這個名字,“其實,我知道你不叫梓宣,那時候你記不記得,讓我幫你找到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