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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聲音向四周擴散,而天邊有迴響。

  那迴響又是什麼聲音?陸知非側耳傾聽,裡面好像有流水的聲音,有樹葉莎莎的聲音,還有歌聲。

  仿佛從九天傳來的,飄渺的歌聲。歌聲里沒有歌詞,只有輕聲的哼唱,像是呢喃絮語,可仔細聽,卻又帶著一股祭祀時才有的莊嚴。

  再一聽,原來是商四唱的。

  他搖著鈴鐺,哼著歌,緩步往前走著。白色的大袖衫上繡著玄奧的花紋,此刻才彰顯出不同來。而不遠處的天空里,九歌還在酣戰,野獸紛飛,但這絲毫影響不到商四。而那肅殺的風中有幼獸的低喃,它們瑟瑟發抖地看著被鳳火點燃的天空,又被那邊哼著歌的男人所吸引。

  這旋律好熟悉,讓人心安。

  它們不由地跟隨著商四,無聲且虔誠。

  陸知非看著這一幕,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說驚訝好像已經有點不夠了。畢竟他此刻抱著太白太黑,還牽著一個用風箏做的太陽。

  那隻胖錦鯉還很活靈活現地躲著空中四散的流火和泥沙,雖然看上去蠢蠢的。

  太白太黑則心大得多,坐在鳳凰羽毛做成的帽子裡,腦袋跟隨著商四的旋律而左右搖擺著,嘴裡已經唱出了即興的歌詞,“天呀,地呀,有條大魚魚。太白,太黑,就是大太陽。啦啦啦,啦啦啦,小九子呀,在天上飛,飛呀飛呀巴扎嘿……啦啦啦,啦啦啦,我們都是放太陽的好少年……”

  第133章 溪流

  鈴鐺聲指引著方向,歌聲呼喚著遠方,兩人一貓繼續走著,在奇幻的背景中穿行著無邊的曠野。

  然而他們走了很久很久,周圍的景物好似都沒有變化。遠山依舊遠,天色也沒有絲毫的改變,這讓陸知非不由生出了他們一直在原地踏步的錯覺。

  但陸知非注意到了隱藏在糙叢下面的溪水,它們就像大地的脈絡一樣錯綜複雜地交纏在一起,最細不過拳頭大小,最粗也不過一米。

  奇怪的是溪水旁長滿了雜糙,可水裡卻半根也無。那水清澈見底,裡面時常有像蝌蚪一樣的小魚游過,圓滾滾的腦袋細長的尾巴,倒是很可愛。

  太白太黑見獵心喜,想抓幾條來玩兒。陸知非便把目光轉向商四,商四此時已經停止了哼唱,回過頭來食指抵在唇上,“噓。”

  陸知非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下意識地捂住了太白太黑的嘴。只見商四抓著鈴鐺連搖三下,這一次的鈴鐺聲聽起來格外綿長,也擴散得更遠。

  商四微微揚起頭,閉目傾聽。

  他在聽風中的回答,伸出手去,抓住了一封來自遠方的信。那是一張樹葉,綠色中帶著枯黃,邊緣業已捲起,葉面上留著不知從何處來的孔洞。

  “建木的葉子。”商四解釋道。風帶來了回信,建木還在遠處,“今天恐怕到不了了,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陸知非知道這是在照顧自己,畢竟區區這麼點路對商四來說完全不算什麼,但陸知非最好的一點就是他從來不矯情。

  可這滿是荒糙和野獸的曠野上,上哪兒休息?

  商四早有準備,他每件衣服的袖子都好像一個百寶袋,裡面裝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這次他從裡面拿出了一套帳篷,和全套的野炊器具,可謂準備齊全。

  在搭帳篷的時候,他就讓陸知非坐在他最愛的南官帽椅上,然後支使太白太黑去撿干糙回來生火。

  太白太黑在給陸知非獻殷勤這方面可毫不含糊,興沖沖地就去了。

  陸知非擔憂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對商四說:“你這不是讓他們去自投虎口嗎?”

  商四說:“放心,就他們身上那幾兩肉,還不夠它們塞牙fèng。”

  可陸知非還是放心不下兩個小胖子,跟過去看。所幸他們腿短,根本走不遠,沒走出幾米就蹲在溪水邊看蝌蚪,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交流著,完全忘了找干糙的事情。

  “好可愛呀。”

  “是呀。”

  “我們抓幾隻回去吧!”

  “主人罵罵!”

  “送給陸陸!”

  “嗯!”

  陸知非:“……”

  兩人的意見飛快達成一致,就要伸手去撈。可是手有點短,撈不到怎麼辦,沒關係,他們看過猴子撈月!

  一個拉著一個,手臂有那——麼長!

  但就在太白的手即將碰到水面時,陸知非及時把它們拉了回來。兩個小胖子不解地轉過頭來看他,就在此時,遠方的戰鬥忽然出現了變故。

  一隻額頭上長著獨角的巨獸面對著半空中的九歌發出了仰天長嘯,而就在這嘯聲中,地面上的溪水裡發生了騷動。

  是那些蝌蚪,它們在回應這個嘯聲。

  於是神奇的一幕上演了,無數的蝌蚪從溪水裡飛躍而出,它們向著鳳凰的方向衝去。而就在它們離水的剎那,細小如水珠般的身體炸裂開來變成一蓬黑霧,那黑霧裡鑽出了兇惡的或長著獠牙、或背上布滿倒刺的龐大水妖。

  它們嘶吼著,像鯉魚跳龍門那樣完成了縱身一躍,前赴後繼不知停歇。

  太白太黑已經呆掉了,可愛的小蝌蚪呢?!

  陸知非此刻則慶幸著剛才及時制止了他們,不然太白太黑真的不夠它們塞牙fèng的。商四卻挺開心,摘下一片糙葉為箭,“去。”

  糙葉洞穿了一條最為肥碩的飛魚,飛魚重重地落在地上,變成了商四期待中的食材。

  而此時的九歌面對這一波攻擊,終於再次現出了真身。巨大的鳳凰遮天蔽日,就像一面盾,以一己之力抗住了所有的流彈攻擊。

  水與火正面相撞,天空中飄起了大霧,一片迷朦。

  陸知非抱著太白太黑跑回商四身邊時,柳生已經出發去撿那條魚。這是商四說的,想要吃晚飯,就得付出勞動。

  “今晚吃烤魚嗎?”商四拉過陸知非,細緻地幫他擦掉頭髮上粘到的水汽。

  陸知非點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瞥向九歌,“那邊真的沒關係?”

  九歌打成這樣,他們卻在一旁安逸地烤魚,這好像不太好。

  雖然這一定是商四能幹出來的事。

  商四把他按到椅子上坐下,隨手伸起一個結界隔絕外面的水汽和慢慢變冷的溫度,一邊說:“不要擔心,他離開了那麼多年沒回來,總會有人開始不服管教。不過打了這么半天,應該也快打完了,他興許還能趕上我們的晚餐。”

  陸知非聽他這麼說,便也沒有再瞎操心。很快,篝火升起來了,魚也被商四利落地剖成一片片,陸知非在商四提來的水裡洗了洗手,問:“帶圍裙了嗎?”

  商四就伸手在袖子裡掏,掏了半天拿出一個可愛的粉色圍裙。

  陸知非沉默了一會兒,接過來繫上。他發誓,如果不是因為這塊圍裙上面沒有裝可愛的圖案,只是純粉的話,他是不會就範的。

  快開飯的時候,九歌真的回來了。

  此時四野的妖獸們死的死傷的傷,終於都老實了下來。有的默默撤回糙叢里遠去,有的躲在角落裡舔著傷口,還有的趴在篝火附近看著,卻礙於商四的強大氣息不敢靠近。

  夜色也更暗沉了,錦鯉風箏變成了黑夜中的一盞孤燈,獨自散發著光和熱。

  九歌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陸知非很及時地遞過去一盤剛烤好的魚肉,他便毫不客氣地大口吃了起來。

  其實他一開始是想抱怨的,四爺太過分了。不搭把手就算了,還在那邊唱歌、秀恩愛、搭帳篷、烤魚,搞得像來野炊一樣,以為他在打架就看不見了嗎???

  但是陸知非很好,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九歌決定看到這盤烤魚的份上不計較了。

  至於那隻貓,九歌從始至終就沒跟他說過話。他雖然週遊世界,可不是吳羌羌那樣的自來熟,而且這貓一副很有心事的樣子,肯定不太好相處。

  噫,對了,四爺把他叫回來開啟都廣之野的fèng隙,是為了什麼來著?

  九歌停下咀嚼的動作,愣了幾秒,隨後又非常不在意地把這個問題拋到了腦後。妖生嘛,何必想那麼多呢?

  柳生則有些出神地看著地上遍布的溪流,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在觀察,他忍不住去想——這些溪流到底是怎樣形成的?

  這些溪流的形狀,看著有些眼熟。

  它們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太細了,太多了。

  更像是、像是……崑崙後山的岩壁上,那些被積雪覆蓋的劍痕。

  對,只有劍才能砍出這樣的痕跡,像無數創痕遍布在大地上,無論他怎麼掙扎、如何遺忘,只要他一日還活在這片土地上,就永遠都逃不開。

  這是他的孽,塔里數百年業火都焚燒不盡的孽。

  在這裡看到相似的劍痕,這讓柳生的心裡燃起了一絲希望,或許他真的能在這裡找到採薇的蹤跡呢?

  或許他的魂魄經過了這裡,他把所有關於塵世的記憶都拋下,從此以後去了另一個世界繼續存在著。他們不再有任何的關係,慢慢相忘。

  柳生在塔里的時候,時常思考一個問題。他當初拜於採薇門下,究竟是對是錯?

  採薇道長是個好人,柳生曾經很敬重他。儘管採薇有些嚴肅、古板,平時總是手捧經書,探尋所謂的大道。這與柳生的道一點都不一樣。

  柳生認為老天爺毫無道理可言,所謂的善惡自有報不過就是卑微苟活之人用來聊以自慰的藉口。於是他奉行自己的道,非常直觀、非常簡單的道。

  以善待善,以惡報惡。

  採薇對他很好,全力醫治他的腿疾,甚至願意收他為弟子,悉心教導。因為被打斷了腿不能走路的那幾年,他也未曾一直被困在房間裡,他坐在採薇的飛劍上,被他帶著去過很多地方。

  採薇對於柳生來說是不同的。

  他厭惡世上一切醜惡,也仰慕那些美好。他曾想過要一直侍奉師父左右,他對他的期待、憧憬、尊重,甚過以往遇見的任何一個人。可是最後偏偏是他,對自己說你錯了。

  柳生從不介意別人對他的否定,但這個別人不包括他無比敬仰的師父。

  這時,糙叢里傳來一聲異樣的響動,打斷了柳生的沉思。

  九歌瞬間警醒,冷冽的眸光掃過去,“剛才還沒打痛?”

  糙叢頓時恢復平靜,隔了好一會兒,一隻妖獸從裡面慢慢地鑽出來。它長得有些像乘黃,從額頭到背脊長著一排尖銳的角,但是本該是毛髮的地方卻長著鱗片,只有尾巴還保持著狐尾的樣子,大而蓬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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