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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先生?”許白走過去,腳步有些急切。他忽然覺得這樣的傅先生離他很遙遠,好像被裝裱在舊日的時光里,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秋葉枯黃一般的哀傷。

  昨日的傅北海,和今日的傅西棠,忽然重疊在一起。恍惚間,許白好像又看到了那個被阿煙帶著在湖邊散步的北海先生,他就蹲在湖邊的那個位置,仰頭天真地問——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呢?

  這時,傅西棠聽到許白的聲音轉過頭來。於是在許白的眼裡,凝固的時光又開始流動,傅先生的臉重新變得鮮活起來。

  他又向許白伸出手,“來。”

  許白大步過去,跟他牽著手坐在一起。

  傅西棠的手很冷,許白就把它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裡。兩個人一同望著湖面上的爛漫晚霞,體溫互相熨貼,呼吸慢慢同調,於是那些纏繞在風裡的絲絲縷縷的哀傷就好像散了許多。

  “餓了嗎?”傅西棠問。

  許白搖頭,“今天拍的食品廣告,吃了好多巧克力。要是姚導看到了,肯定又得喊我減肥。傅先生呢?那個東西……有下落了嗎?”

  “有了,就在這湖裡。”

  湖裡?難怪呢。

  許白心裡鬆了口氣,甚至有點開心,立刻說:“這要是在水裡,那就是我的主場,我幫你找。”

  浪裏白條說干就干,當即站起來就要去探一探水深。

  傅西棠忙拉住他的手,讓他繼續坐著,說:“不急。”

  許白不解地看著他。阿煙跟他說過,傅西棠之所以出國,就是為了找尋散落各地的鑰匙碎片。他們先是在國內找了很多年,離開故土時,是1960年。那麼多年的努力、奔波,都過去了,希望就在眼前,傅西棠卻好像一點都不急切。

  傅西棠看出了他的疑惑,說:“這大概就跟近鄉情怯是一個道理。”

  說話時,傅西棠握著許白的手,與他十指相扣。他握得不緊,卻很堅定。那些遲疑、忐忑,都被揉進了細長的掌紋里,慢慢被兩人的體溫蒸發。

  許白只能默默陪著,說不出任何寬慰的話來。俗話說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不能給這個男人許任何多餘的希望。

  那是殘忍。

  他想傅先生需要的,就只是陪伴而已。

  良久,傅西棠終於又開口道:“當年,北海就是在這裡落了水。那時候他的病症已經很嚴重了,只記得我一個人。有一天晚上,他一個人偷偷從家裡跑了出去,不知怎麼的,就掉進了水裡。”

  聞言,許白的心一緊,“後來呢?”

  “沒了。”人沒了,屬於那朵花的故事也斷了。

  他落進月夜的湖裡,身體在慢慢墜落的過程中,變回了花的模樣。

  花朵徹底枯萎了,一片片花瓣掉下來,散落在陰冷的、滿是淤泥的湖底,再也無跡可尋。

  只有那一顆花種,落進了那個被藏在湖底的巨大如寶船一般的金色籠子裡。靜靜地等待著,故人的到來。

  傅西棠平靜和緩地說著,右手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吊墜放在許白的手心,說:“這就是那個籠子。”

  許白仔細看去,只見那金色的小巧的吊墜,果然是一艘寶船的模樣。而它的背後,有一個細小的鑰匙孔。

  北海先生的花種,就在這裡面嗎?

  第48章 湖中

  傅西棠最後悔的,莫過於那次離家。他只是離開一天而已,去另一個城市為北海求藥,可是當他緊趕慢趕地回到家時,人已經沒了。

  他找遍了整個北海湖,卻只找到那麼一根吊墜。

  湖裡的鮫人,他的北海,都不在了。

  許白拿起那根吊墜,手指摸著那個鑰匙孔,問:“這個不能直接打開嗎?”

  傅先生那麼厲害,商四更厲害,難道連他們都無法打開這個吊墜麼?若能把花種取出,他們都不會在意這個吊墜的損壞才對。

  傅西棠搖頭,說:“製作這個籠子的,叫柳七,素有鬼匠之稱。他的法力遠不如我,可製作法器的技藝卻與我不相伯仲。甚至在某些機巧方面,要勝過我。他做的這個籠子,上面留有他自己的法力印記。一旦有人企圖用蠻力打開,便會自毀。”

  傅西棠不是沒想過直接將吊墜打開,為此他想過各種各樣的辦法。可柳七留的後手太絕了,根本沒給別人留任何一點轉圜的餘地。

  “那這個柳七呢?”

  “據說他最後想造一個能穿越時空的法器,特地去不周山取材,可是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回來。”

  不周山?許白想起《芝麻圖鑑》上記載的內容,問:“他是想去找那塊隕石嗎?”

  傅西棠說:“也許是吧。”

  “四爺不就能穿越時空?”許白疑惑。

  “那是書中的世界,而且只能回到過去,並不能窺見未來。”

  許白頓時瞭然。他其實心裡一直在想,商四已經甦醒了將近十年了,若早點請他幫忙,或許碎片早就湊齊。現在想想,商四穿越書中回到過去也是有諸多限制的,若是碎片流落國外,他總不能跑到外文書里去。

  語言不通啊。

  許白的目光又轉回吊墜上,“之前阿煙說,北海湖底有一個大船一樣的籠子,裡面關著世上最後一個鮫人,那個鮫人……跟北海先生也有關係嗎?”

  許白直覺北海先生的受傷,就與這個籠子、那個鮫人有關。

  “嗯。”傅西棠輕聲應著,過了很久,才又繼續說道:“那個鮫人,是別人豢養在水底的玩物。她的主人你也見過,就是那日在書中你見到的與我打鬥的那個男人。”

  聞言,許白有些驚訝。因為他見到的那個男人分明就是一隻法力深厚的妖怪,沒想到竟然還是個滿清貴族。

  傅西棠便又繼續解釋道:“他並不是妖怪,只是有些歪門邪道,吞噬了許多妖力。變得人不人,妖不妖。”

  許白咋舌,作為一個人類,能吞噬妖力到與傅西棠抗衡的地步,那得有多厲害。但正如商四所言,這都是過去式了,那人也早已被傅西棠所殺。

  這時,傅西棠的大拇指撫摸著許白的掌心,幽深的目光看著他,問:“我殺過人,你怕嗎?”

  許白專注地回視著他,答非所問:“他有那樣多的妖力,足以讓我錯認他的身份,可見他殺了許許多多的妖怪,對嗎?”

  兩人對視間,晚風低吟。

  傅西棠驀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他家的小男友,心思通透得根本不需要他來問這種問題。

  “走吧。”傅西棠牽著許白的手站起來,說:“太晚了,該去吃飯了。”

  許白這會兒也不問他為什麼不快一點找到碎片,兩人慢慢地走出公園,沿街去尋找藏在街頭巷尾的美食館子。反正這會兒也來不及回去做飯了,不如趁這機會來一次說走就走的約會。

  許白愛吃,但是工作忙,根本沒有時間尋覓美食。但好在他還有一個吃貨助理,雖然他同樣沒有那麼多時間去吃,可瀏覽過網上不知多少美食貼。

  於是剛回到家的姜生,就收到了許白的信息,言辭之激烈生平僅見。

  克斯維爾的明天:北海公園附近有什麼好吃的餐廳,發過來。

  克斯維爾的明天:快!

  克斯維爾的明天:下個月漲工資了!!!

  姜生看到“漲工資”三個字,立刻大爆手速發過去好幾個地址,順帶介紹了每一家的推薦菜餚。

  然而等他問下個月能漲多少工資時,許白是這樣回答他的——約會中,勿擾。

  姜生怒吃一噸狗糧,並悲憤地表示接下來三個小時他將不理許白了。當然,事實是許白忙著為傅先生服務,壓根就沒想起他來。

  傅西棠能感受到許白的用心,他在儘可能地讓自己開心起來。他們牽著手像普通情侶一樣走在大街上,有的時候許白太過專注於跟他說話,甚至都忘了自己臉上的障眼法快失效了。

  “等等。”掛著彩燈的景觀樹下,傅西棠抬手撥了撥許白被風吹亂了的頭髮。法力在他的掌心流轉,只一瞬,便又重新將他的真容遮住。

  許白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障眼法失效了,摸摸鼻子,餘光卻又瞥見旁邊的燒烤攤子。

  “傅先生,不如我們吃這個吧。”許白提議道。

  傅西棠並無不可,於是兩人就在這人來人往的燒烤攤上坐下,完美地融入了形形色色的人群里。

  許白也有自己不為人知的小心思。

  他想用掌心的溫度溫暖傅西棠,想用人間的煙火氣把他纏繞,讓他在這裡紮根,離自己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此時此刻,月色正濃,燒烤攤上煙霧繚繞。月光與煙霧共同融在夜色里,將男男女女的臉都遮得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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