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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白打開門進去,然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這好像是自從搬過來以後,第一次進傅西棠的書房。

  他並不想給人家添太多麻煩,所以通常不是在客廳坐著就是在床上躺著。

  傅西棠正坐在書桌前,手裡拿著鋼筆刷刷地寫著什麼。還沒等許白開口,他就抬頭問:“是因為客人的事情想不通?”

  許白:“……”

  傅西棠復又低下頭去刷刷寫下幾個字,說:“放心吧,以後不會了。”

  傅西棠顯然已經知道了什麼,只是不願多言。

  可畢竟事關自己,許白還是忍不住問:“我可以問問是怎麼回事嗎?”

  傅西棠停下筆,把信紙折起來塞進信封,然後放進右手邊的抽屜里。做完這一切,他才站起來,掃了一眼旁邊的椅子,說:“先坐吧。”

  許白只好先坐下。

  他看著傅西棠在書架前停留了一會兒,而後取下一本書,連同之前的那本《一朵花》一起遞給許白,說:“北海提到過的那本《芝麻圖鑑》是手抄本,如果你還想看的話,這裡就是唯一一本了。”

  《芝麻圖鑑》?許白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才反應過來這不就是他小時候心心念念想要看的那本藏寶書嘛!

  《一朵花》里有一章是專門講奇聞異事的,上面就提到了這本圖鑑,說書里詳細記載了中國許許多多寶藏的埋藏地點以及種類,從珠寶首飾到絕世寶劍、武功秘籍,無所不有。

  人們都說這是北海先生寫得最胡編亂造的一章,就連許多妖怪同胞都說這是胡言亂語,因為根本沒人見過《芝麻圖鑑》這本書,也沒有人聽說過。

  可是許白當時才幾歲?

  按照人類的年齡算,他才六歲,當然是深信不疑。

  他一度覺得老天賦予他妖怪的悠長壽命,就是讓他去探險的——結果沒游到西湖邊就被他媽拍回去了。

  現在傅西棠告訴他,《芝麻圖鑑》真的存在?!而且就在他眼前!

  許白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把書從傅西棠手中拿過去,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半個身子都探出了椅子,就差撲到傅西棠身上去了。

  拿到書,看著封面上鐵畫銀鉤的四個大字,他好像又重拾了一點兒時的激動心情。

  他真的沒想到小時候的一點執念,長大了,竟然還有實現的一天。

  翻開書本,大量的插圖和文字註解躍然眼前。裡面甚至還有許多折頁,展開來就是一幅巨大而詳盡的地圖,每一個寶物埋藏的位置都標註得特別清楚。而且正如傅西棠所說,這裡面的所有字、畫,都是手寫的。

  此時此刻,許白的心情有些激動。

  就像你曾經於偶然間得到了一顆花種,滿心喜悅,將它埋在心底最純粹的沃土裡。可是所有人都告訴你,那顆種子是死的,它永遠不會破土發芽。

  不要再等了,不要再執迷了。

  你不聽。

  不看。

  浪裏白條永遠是披著紅披風要去鬧海的浪裏白條,然後你就這樣長大了。

  又是偶然的一天,種子忽然發了芽——它開花了。

  傅西棠背靠在書桌旁看著許白,此刻的心情也還不錯。《芝麻圖鑑》這本書本是他為了哄北海弄出來的玩樂之作,不大適合給外人看。可看到許白在《花海拾遺》上的批註,傅西棠就莫名心軟了。

  許白在那一章分別寫了三條批註,字跡顏色有深淺,可見不是同一時間留的。

  第一次,他把《芝麻圖鑑》四個字用蕩漾的波浪線劃了出來,並天真地寫道——裡面會有降龍十八掌嗎?

  第二次他寫——我去圖書館找啦,可是沒有找到,明天要跟媽媽去舊書市場。我一定會找到它的。

  第三次隔了很久,也是最後一次,他寫——真的有這本書嗎北海先生?他們都說我騙人呢。

  這後面還畫了一個癟嘴的不開心的表情。

  這讓傅西棠的腦海里不由浮現出一個小男孩孤單落寞的身影。

  這麼多年過去,也許他現在已經認清了現實,不再執著於小時候的那點小執著,但傅西棠想著許白如今看似隨和的模樣,卻覺得他不是那麼容易“認清現實”的人。

  與其讓那本書繼續在書架上蒙塵,不如讓它繼續發揮自己本該有的效用。也算是對許白的一點補償。

  想到這裡,傅西棠說:“他們對你這麼殷勤,大約是把你當成我的人了。”

  許白沉浸在書中,驟然聽到這麼一句,沒太在意。片刻之後他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重要的內容,又回過頭去一想,才驚訝地抬頭,說:“你的人?”

  哇,不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吧先生。

  第15章 批註

  很遺憾,許白的閱讀理解滿分。

  他驚訝地微微瞪大了眼睛看著傅西棠,實在想不通他啥也沒幹,怎麼就變成大老闆的人了。就因為他住在這裡嗎?不會吧?

  他連對方的手機號碼都不知道呢,臥室都沒有進去過。

  傅西棠道:“你們常逛的妖怪論壇上,有一個不對外開放的板塊。那些老妖怪活得太久了,不插科打諢大概會得老年痴呆。不過他們聊的對象都是我,這次是我牽連了你。”

  妖怪論壇就是上次舉辦選美比賽的那個論壇,只有妖怪才登陸得進去的特殊網站。許白是個明星,一直混跡於人類之中,其實很少去論壇上看八卦,也不知道還有一個秘密板塊。

  那大概就相當於武俠小說里的長老堂什麼的,許白想。

  那豈不是說,他這麼一個小妖怪,已經在長老們心裡掛上號了?

  妖生如此跌宕起伏,真是太有意思了。

  傅西棠看著他“視死如歸”的表情,語氣難得地放和緩了一些,說:“不用擔心,不會有人來找你的麻煩。”

  許白當然只能微笑,說:“我知道了。”

  “《芝麻圖鑑》你可以帶回去看,只需記得還我。”傅西棠說。

  “謝謝傅先生。”許白的心終於又回暖了一點。

  隨後他起身告辭,走出門口時忽然又想到什麼,回過頭問:“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傅西棠:“什麼?”

  許白猶豫了一下,問:“您跟北海先生……認識嗎?”

  聽到這個名字,傅西棠的目光里似有懷念,聲音也帶上了一絲淡淡地悵惘,說:“他是我弟弟。”

  聞言,許白愣住了。這之後的事情他就沒有再問,問不下去了。如果北海先生真是大老闆的弟弟,那隔壁那棟樓豈不就是……

  為何兩處房子的擺設布局一模一樣,好像也有了解釋。可隔壁已經空了,那位北海先生也……去世了吧。

  許白既詫異,又有點難過。

  詫異的是沒想到會那麼巧,他來這裡拍戲,又把那本書帶給了傅西棠。難過的是許白還挺喜歡那本《一朵花》的,要不然也不會保存到現在,可忽然得知對方的死訊,讓他有點傷懷。

  畢竟傅西棠還活得好好的,那他的親弟弟本該也能活那麼長才對。

  可是小小的傷懷並不能阻擋許白的步伐,他一向是個大心臟選手。

  回到客房躺到床上,許白把圖鑑鄭重地放在床頭,然後打開了那本《一朵花》。他想再瞻仰一下北海先生的遺作,然後一打開,就看到了嶄新的批註。

  那字跡……看著有點眼熟。

  等等,這些話都是什麼意思啊?

  在這一頁上,許白原先的批註是:今天下雨了,什麼時候我也能看看北平的雨啊,以後等我長大了,我就從東海游過去。

  傅西棠:北平不靠海。

  我現在已經知道了!什剎海、北海、前海、後海都不是海,但都是你們要取那麼迷惑人的名字來騙我,我一個長在西湖的外地妖,能怪我嗎?西湖它就是個湖啊!

  繼續往下翻。

  許白:豆汁兒到底什麼味道啊?跟豆jian一樣嗎?

  傅西棠:g

  不要改我的拼音!

  許白:精衛填海真是太有yi力了,我也要去填西湖,這樣我就不用再跟隔bi那隻王八在水裡打架還被誤認為是水鬼了。媽媽說,打架不好。

  傅西棠:古人常說的水鬼,在大多數情況下,就是水怪。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對,本水怪要氣死了。

  許白:北海先生,媽媽說挑食是不對的。

  傅西棠:你也不吃胡蘿蔔、大蒜、姜、蔥、菌菇……

  “啪!”許白把書合上了。

  他感覺自己所有的黑歷史都被大老闆挖出來了,放在陽光下曝曬。所以他為什麼腦子一抽要送這本書呢?哦,他是忘了還有批註這回事了。

  誰還能記起來小時候做過的那些蠢事?就好像你的大腦已經自動遺忘了留在QQ空間裡的各種葬愛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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