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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岑深剛披了一件外衣從臥室出來,眼底還帶著惺忪的睡衣。聞言, 他的腳步頓在遊廊上,目光隨著阿貴一起落在院子裡, 突生一縷惆悵,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桓樂恰好從廚房過來,手裡端著一杯咖啡。當咖啡遞到手中, 暖意流向四肢百骸時,岑深才回過神來。

  但他依舊說不出什麼話,因為他實在不擅長告別。這時他的餘光瞥見工作室里的那隻玻璃缸,忽而問:“金魚你要帶走嗎?”

  阿貴愣了愣,隨即答道:“帶走吧,畢竟跟了我那麼多年了。”

  岑深點點頭,桓樂卻有點受不了這氣氛。在他看來,只要不是死別,那世上所有的離別都是重逢的序章。

  “哪天走啊,還坐那個北國專列嗎?我們一起去送你啊。”桓樂一開口,秋的蕭瑟和離別意就都被沖淡了許多。

  阿貴卻搖頭:“送我幹什麼,我還得去一趟北地,先不回長安。”

  “北地?”岑深蹙眉,“你去北地幹什麼?”

  “我總不能真的就這樣回去,以我現在的狀態,能鎮得住哪個鬼哦?北地是玄武一族的聖地,我得回去一趟,取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阿貴道。

  桓樂與岑深對視一眼,他們都不知道所謂的北地是在北方的哪裡,但此行想來是有一定風險的。

  思忖幾秒,桓樂立刻有了決斷:“那我陪你回去。”

  阿貴搖頭:“族中現在大約只剩我一個人了,所謂的聖地也只是個荒廢所在,只是進出有限制而已。敖華會陪我回去的,你們不用擔心,我既然選擇回去,就不會輕易讓自己有事。”

  末了,阿貴遙望著北邊的方向,幽幽道:“也許,北地也在等我回去。”

  岑深和桓樂這時才恍然想起,那兒才是阿貴真正的家。在外漂泊數千年,他終於要回家了。這也許就是他為自己選擇的路,回過頭去,勇敢面對自己曾經逃避過的東西,一點點把失去的再撿回來。

  但桓樂還是有點擔心阿貴的安全,於是他便又去了一趟書齋找敖華。阿貴是撒謊精阿貴啊,他得從敖華口中確認此行的安全,才能放心。

  岑深則又一次來到了回憶中,跟柳七告別。

  柳七正坐在南榴橋畔的石榴樹下釣魚,但這人工開鑿的河道里,根本沒啥活魚。這讓岑深忽然想起了一句電影台詞,稍加修改,正好用來詮釋眼前的場景——我釣的不是魚,是寂寞。

  他身上看起來有一種高手獨有的寂寥。

  “你來遲了。”柳七沒有回頭。

  “抱歉,家裡出了點事情。”岑深說著,舉步走到了石榴樹下。回憶中正是夏季,石榴花謝了,留下了一顆顆火紅的果實垂在枝頭。

  岑深忍不住抬手去碰那些果子,想要摘一顆帶回去給桓樂。就在這時,柳七站了起來,將魚竿和小馬扎都讓給岑深,“坐。”

  岑深不明所以,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拿著魚竿坐了下來。

  良久,柳七道:“這河裡沒有魚。”

  岑深:“……”

  沒有魚所以把魚竿扔給我嗎?這怎麼有點撂挑子的意思。

  柳七又道:“如今的匠師界,就像一條沒有魚的河流。不管是吳崇庵還是整個匠師協會都沒有意識到,當科技崛起之時,屬於匠師的繁榮鼎盛就將永遠不會到來了。這並非是兩者孰優孰劣的問題,是時代的選擇。”

  聞言,岑深愣怔良久。他沒想到柳七會對他說這些,看似一盆涼水當頭潑下,仔細品品,卻像是臨別時的善意提醒。

  人類社會,不需要任何超出理解之外的法器,這無疑會打破某種平衡。神明都為此退出了歷史舞台,匠師們的未來該何去何從,看來是個非常令人頭疼的問題。

  但是——

  “也許吳先生早就意識到了呢。”岑深望著魚線在水面上蕩漾出的波紋,再度想起那封絕筆信的內容,想起他為了解開陣法圖之謎到處拜訪各路匠師時看到的場景,道:“也許他真的只是想留下一顆火種,不管是拜託你,還是拜託傅先生,只要留下一顆足以照亮長夜的火種就可以了。至於未來會怎樣,誰知道呢。”

  人類會不會滅亡,神明會不會再生,妖怪的存在會不會被曝光……從上古開蒙到孔雀王朝,到人類崛起、蒼華治亂,再到而今的現代社會,世界已經經歷了那麼多不確定。

  時代存亡的大問題,是四爺那樣的大人物該去考慮的事情。像岑深這樣的小人物,只需要握緊火把,一直朝前走就是了。

  柳七看著岑深,似乎有點驚訝於他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但思慮片刻,便也不再多言。

  岑深卻像打開了話匣子,一邊認真地釣魚,一邊道:“家裡有人要去遠行,可能很久都不會再見面了。他陪了我很多年,我有點捨不得,然後……我在他下決定要走的時候,忽然也下了一個決定。您還記得夫子的學生嗎?他從大唐而來,現在我要送他回去,但是小繡球只能用一次,所以——我決定跟他一起走。”

  柳七:“隨你。”

  “您不怕我去了大唐,活不到現代嗎?那我這顆火種就失去應有的效用了。”岑深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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