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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答我!”

  司年怒喝著,將一道籠煙直接打入黑影體內。黑影登時發出一聲戾嘯,那瞬間爆發出的殺意讓司年都一退再退。

  他似是瘋了。

  黑霧瞬間擴張至周身五米之內,其中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在痛苦、在掙扎,單膝跪在地上,斷刀上還在不斷地淌著黑色的血。

  司年緊緊地盯著他,手中黑刀緊握,時刻防備著任何的危險。巽楓太強了,哪怕只是如今的一縷殘魂,如果真的爆發起來,也能對他造成傷害。

  更不用說這裡還有段章。

  可預想中的爆發並沒有出現,一片滔天的海浪中,忽然浮現出幻象。那就像海市蜃樓,高高地漂浮在海面上空,寧靜、恬淡,與下方的洶湧截然相反。

  飛花與瑩白的光點同時從那幻象中落下,剛觸及到水面,便消失不見。而司年望著那熟悉的樓宇,微微失神。

  段章也認出來了,因為司年曾帶他看過鶴京的模樣。

  海市蜃樓在不斷地變化,像走馬燈,閃過一個又一個久遠的畫面。那些畫面無聲而美麗,裡面有鶴京無憂無慮的羽衣少年,有祭祀大典上尚且年幼的無淮子,也有驚鴻一瞥的坐在高樹上的司年。

  畫面一轉,驟然變暗的色澤昭示著內容的變化。無盡的殺戮主宰了一切,連落入水中的光點都變成了暗紅色,像血,將整個海面染紅。

  濃重的血腥味和殺氣成了此間的主宰,所有的陰暗、冷漠,無限滋生。

  段章難得地感受到了一種壓迫,仿佛呼吸都受到了限制。但他望著眼前這片血海,明知道這是巽楓的幻象,心裡想的卻還是司年。

  司年說他的出身與巽楓差不離,都不是好的,那他是否也曾經經歷過巽楓經歷的一切。如果說這個本命結界是成為大妖的門檻,那司年是因為機緣巧合獲得了籠煙,才構築出了煙籠,如果他當年不是拼了命、亦或是失敗了,那如今的屠夫還會存在嗎?

  思慮間,幻象終於定格在最後一個畫面。

  那是司年錯失了的結契大典上的最後幾分鐘,巽楓單膝跪地,面對無淮子的勸告,他抬頭仰視著他,說:“殿下,天下雖大,非吾所往。若能追隨殿下,哪怕只得方寸,亦永生不悔。”

  無淮子看著他,那神情仿佛嘆息著“何必”,可那雙通透的眼睛裡又始終帶著包容。他終是笑了,抬手放在巽楓的頭頂,道:“願神庇佑你。”

  話音落下,畫面即刻化作光點消散,紛紛揚揚落入海里,被波浪吞噬。

  司年有些晃神,那黑影則踉蹌著朝前奔去,沖入了那片紛揚的光點裡,似乎想將它們都留下。可逝去的哪會回來,曾經永遠只是曾經。

  無數的光點掉在他的身上,一點一點將黑霧打散,也就是這時,段章和司年終於看清了那些黑霧的真容——那分明就是黑色的鴉羽。

  鴉羽逐漸剝落,露出巽楓的真容。他還穿著那身近衛的黑色勁裝,頭髮長到腰際,右耳戴著一隻獸牙耳墜,肩頭被刺穿了,汩汩的血往外流出來,染紅了半邊身子。

  他卻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握著斷刀仍舊抬頭望著,蒼白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也沒有任何動作。

  司年便抬手把海浪撤了,只一眨眼,那片洶湧的波濤便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而月輪還是那個月輪。

  良久,巽楓終於回過頭來,看到了司年。故人相見,誰都不曾料到是如今這個場景,氣氛一時有些無言。

  可很多話,其實都不必要說。

  巽楓只看了眼四周的情形,便沙啞著嗓音問:“他走了?”

  司年神色平靜:“百年之前。”

  巽楓微怔:“現在是什麼時候?”

  司年聳肩:“人類統治的新時代。”

  這兩人說話,總是能省則省,多說一個字都嫌費力。不是關係不好,就是氣場如此。

  巽楓還未從長久的混沌中完全恢復過來,因此行動有些遲緩,但這也無礙於他發現站在不遠處屋頂看戲的段章。

  “人類?”

  “我對象。”

  巽楓:“…………”

  看來他真的是渾渾噩噩太久了,一朝醒來,司年都找對象了。不光是個人類,還是個男人,讓人始料未及。

  隨後,巽楓招手喚來了骨笛,那笛子凌空飛來,落入巽楓掌心的剎那,海妖的歌聲便停了。他張口正要解釋,司年卻看了眼段章,道:“去那兒吧,他該等急了。”

  巽楓:“…………”

  好不習慣。

  巽楓沉默著,把笛子別在腰間,跟司年一道去了天台。

  段章已經在這裡備好了茶水,就像司年打趣的那樣,他真的變出了小方桌和一應沏茶的用具,態度閒適得像是要喝下午茶。

  司年在一側坐下,巽楓遲疑片刻,坐在了他的對面。他的目光不由投向段章,段章便沖他點頭致意,矜貴大方。

  他雖不能打,可氣場總是不輸的。

  “別看了,我會吃醋的。”司年挑著眉,也不知道這話到底是對誰說的。

  巽楓依舊面無表情,看不出內心的任何波動,態度也稍顯冷硬。不過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已經是他相對溫和的時候了,沉默片刻,他終於理清了思路,道:“我肉身已死,如今只是一縷殘魂棲身在骨笛上,渾渾噩噩數百年,近日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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