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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雲停在他懷裡哭了許久,終於道:「將軍?」

  「嗯。」

  「不再撐了,好不好?」小暗衛聲音輕輕的,發著抖,「我不求和將軍做活夫妻,我們就做一對鬼夫妻,也是好的。我們黃泉路上再見,好不好?」

  他們都知這樣的日子撐不了多久。一個人能有多少血?他經不起每日這樣大量地流失。

  天道又能容下多少違背倫理綱常的日子?

  利劍就在頭頂懸著,不知何時便會掉下來。顧黎心知肚明,卻總要試一試。

  哪怕從閻王爺手中掙來一日,那也是好的。他有小暗衛在一日,心中便安穩一日。

  杜雲停睜著眼,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的很。他又問了一遍,道:「好不好?」

  「……」

  將軍沉沉看著那一雙眼。他從裡頭看見了一個小小的自己。死人的眼珠本該是渾濁的,小暗衛卻還是一如既往的透亮,蒙著薄薄一層水霧。

  他看不得這雙眼睛哭,終究還是沉沉嘆道:「好。」

  既然生不能廝守,死了,便做一對快活的鬼夫妻。

  紅燈結彩,十里迎親。

  他定然會與小暗衛一個最宏大的婚禮。

  第133章 重回現實(一)

  那之後, 將軍府里接連忙了許多日。

  坊間有將軍成親傳聞,大多數百姓全然不信。他們都知當年小暗衛身亡一事, 只聽說是病死的,但顧將軍與暗衛情深如許之故事於許多話本子裡頭都能瞧見。如今驟然聽說要結親,還有不少人來門前打聽,到底是哪兒傳出來的消息?

  等真到了將軍府, 瞧見那府里遍掛的紅綢,下人們忙的腳不沾地, 急匆匆準備著成親一事, 方才知原來並不是唬人的。光是聘禮,便有整整一百零八抬, 其中綾羅綢緞、家具器皿、珠寶玩物,甚至於檀香木的拔步床, 無一不全。

  百姓不免嘖嘖,詢問:「這迎娶的究竟是哪家的小姐?」

  府裡頭下人對此緘口不言, 再問,便只連連搖頭, 「將軍之事, 我們又如何能知?」

  雖說是為成親準備, 可許多府里人連那位小公子的面也不曾見過, 只知曉將軍在房裡頭藏著那麼一個人。若論寶貝, 便連東海的夜明珠也比不得那位一根頭髮絲,那金屋人被藏得密不透風,只能隱隱聽聞, 倒像是個弱骨子、病秧子。

  將軍因此不肯叫他勞費一點心,連做婚衣的裁縫也是直接給的尺碼,壓根兒沒見著新娘子的臉。真能進那房裡頭的,只有富貴一個伺候的。

  富貴嘴嚴,從不往外說什麼。他只悶不吭聲地在房中伺候,定點兒往房中送藥。

  小公子為人極好,從未難為過他,也不像是尋常的大人那般頤指氣使。腿能走後,更多事都無需富貴幫忙,全由他一個人默不吭聲地做了。富貴叩過門,端進碗,瞧著這金屋人那張昳白的臉,清秀乾淨的眉眼,竟不自覺也失神片刻。

  這樣的人,怎麼便英年早逝,踏進黃泉路了呢?

  他心中暗暗惋惜,面上卻不顯,只垂首道:「公子,您的藥。」

  小公子扭轉過頭,盯著那碗棕紅的藥,面上竟忡然變色。

  他問:「為何還要喝藥?」

  富貴不理解這話。他道:「公子,您還在病……」

  一句話未說完,向來和顏悅色的小公子臉上竟然帶上幾分怒意來,一伸手就要去摔那碗。不知想了什麼,又硬生生將手收了回來,只是眼睛裡頭蒙上一層水霧,問他:「他人呢?」

  富貴知曉他問的是將軍,忙回:「在書房呢。」

  小公子便下了床,徑直往書房中去。外頭尚且有陽光,富貴亦步亦趨給他撐著把紙傘,小心翼翼將陽光擋去,他一路匆匆,穿過幾個滿面詫異的下人,徑直一把推開書房門,張嘴便喝:「顧黎!」

  書房邊上侍立的人眼睛瞪大了,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有人敢直呼將軍名諱,張嘴便要斥責。再一看,管家富貴在後頭一個勁兒地沖他擺手,是讓他閉嘴的意思。

  他便沒開口,側目去度量將軍臉色,竟然也沒有絲毫怒意。只是揉揉眉心,道:「你們先下去。」

  下人們都往外出,只剩下富貴在最後掩了房門。即將合上時,他聽見裡頭小公子的聲音,竟像是悲戚的,「你為何還要放血給我做藥?這藥我絕不會再喝半口——」

  緊接著便是將軍的聲音,透著些無可奈何,低低地喊他:「宮七。」

  富貴聽見了衣料拂動的聲音,倒像是將軍把人攬進了懷裡頭。

  「莫要氣……」

  剩下的話語模模糊糊,富貴只聽見了一個鬼夫妻。他心頭猛地一顫,又向門前走近了兩步,胸中涌動的連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什麼。真要說的話,應當只是四個字的感嘆,造化弄人。

  他想,自己怕是永遠也不懂得這情一字的。

  富貴沒有讀過書,他只聽過戲。湯顯祖的牡丹亭裡頭曾經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那時他聽了,只覺得荒誕不經。生便是生,死便是死,已然死了的人,什麼情能使其重新活過?

  如今方知曉,原不是書中妄語。

  只是世人用情太過。

  他輕輕嘆了口氣,終是沿著這門廊向前走。原本因小公子是個死人而生起的驚懼,如今竟是半分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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