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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

  殷尋問越笑越厲害,越笑越誇張,他捂著肚子,弓著腰,笑得肚子抽搐,腸子發顫,連五臟六腑都跟著疼痛起來。

  “你怎麼了?”阮昧知面對著這樣的殷尋束手無策,他不明白為什麼殷尋問的反應會是這樣,明明他只在試圖解開小尋的心結不是麼?

  阮昧知焦急又擔憂:“有什麼事你直說就是,別嚇我啊。”

  殷尋問從那似乎隨時會笑斷氣的聲嘶力竭中掙脫出來,他扭頭仰望著阮昧知依舊無辜的容顏,眼裡有著某種深不見底的哀傷,他勾起唇角,聲音輕靈得像一個天真無知的幼童:“你都這樣寬宏大量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阮昧知再度向殷尋問伸出手,試圖掌控住什麼,卻在毫釐的距離前停滯不前,莫名間他幾乎生出一種若是觸碰,殷尋問便會如風化的古籍般片片碎裂隨風而去的錯覺。這種聯想太過可怖,讓阮昧知瞬間湮滅了所有輕舉妄動的勇氣。於是他看著殷尋問背脊筆挺地蹣跚離開,頭也不回。

  阮昧知茫然地看著臥室的門打開又合上,低頭凝視著空空如也的掌心,像是企圖從掌紋間窺出事情的脈絡,好讓這失控的事態重回熟悉的正軌。小尋的反應不該是這樣的吧,小尋的反應怎麼能是這樣……

  那麼,小尋的反應又該是怎樣?

  阮昧知閉上眼,無需費任何力氣,便自腦海中打撈出了想要的畫面。殷尋問一次又一次地認著錯,真摯誠懇又……黯然。

  阮昧知迷惑於記憶中重複的輪迴,為什麼基本每次道歉的都是殷尋問?如果總是正確的真是自己,那么小尋這次又是因何而憤怒。阮昧知嘗試著運用一貫的辦法去分析殷尋問的行為動機,好讓自己不那麼被動,然而一個時辰後,他終於站在空蕩蕩的臥房裡,承認了自己的無力。

  殷尋問縱容了阮昧知的索求,助漲了阮昧知的氣焰,讓阮昧知在無止境的勝利中篤信著自己的權威。對於殷尋問,阮昧知根本無需謀算揣測,他大可漫不經心地擺出年長者的姿態,將情人的一切不滿都歸咎於少年人的幼稚不懂事,居高臨下地指點著殷尋問該如何不該如何。

  然後殷尋問就會乖乖表現出阮昧知要求的所有品質,無論他有沒有。反正只要阮昧知想要,他就會給,竭盡全力,在所不惜。

  因為太過習慣所以熟視無睹,因為太過信任所以漫不經心,因為太過清楚殷尋問對自己的迷戀,所以阮昧知有恃無恐,眄視指使。所以直到這一刻,阮昧知才終於驚覺,他並不如想像中那樣對殷尋問了如指掌,他已經將殷尋問放在揣摩範圍外很久很久了。

  一直以來,到底是誰在遷就誰?

  忽然浮現於眼前的真相打了阮昧知一個措手不及。阮昧知焦躁地捏緊了空空如也的指掌,單薄的指甲直陷入掌心裡,他大步踏出臥房。去找那個唯一能給他答案的傢伙。

  神識迅速掃蕩過整個大殿,卻一無所獲,阮昧知立在大殿門前,望著仙霧飄渺的峰巒樓閣,忽而不知該往哪個方向找。阮昧知有點尷尬地發現,貌似自己從沒主動找過殷尋問,每一次都是殷尋問追著自己跑……

  阮昧知扯出一個苦笑,他大概有點明白殷尋問為什麼會發火了。

  阮昧知飛過演武堂,尋過小樹林,踏過藏書閣,奔過直市,心緒隨著遍尋無果的現實越加雜亂。

  阮昧知習慣於慢條斯理地將所有人拆分為無數細節,然後遊刃有餘地從這些細節中找出自己需要的部分,最終以此為原料拼接出自己想要的成果,但這所有人里唯獨不包括殷尋問。只要一想到殷尋問將自己甩開這個前提背景,阮昧知就暴躁得想要轟平整個盤龍山。

  阮昧知絕對不會承認,他甚至開始擔憂殷尋問會不會就這麼踹了自己。畢竟隨著這一路的反思,阮昧知都忍不住開始懷疑殷尋問到底看上了自己哪一點了。

  最終,阮昧知硬著頭皮停在了混元殿前,事實上,他第一個想找的地方就是這裡,一來因為小尋最有可能在這裡,二來也好看看阮爾踱如何了。但礙於殷函子很可能正在氣頭上,阮昧知艱難地將此處列為了最後的選項。

  侍者見是阮昧知來訪,也不必問掌門了,直接引著人往裡走。

  “剛剛少主可來過?”阮昧知打聽道。

  “沒有。”侍者搖搖頭。

  阮昧知不禁蹙緊了眉頭,焦躁感又重了幾分。

  “你擺臉色給誰看呢?”一個飽含不悅的聲音響起。

  阮昧知一個哆嗦,抬頭就看見殷函子正不慡地瞪著自己,趕忙垂頭行禮:“見過掌門。”

  “你是來看你爹的吧?隨我來。”殷函子沒心情跟阮昧知多作糾纏,領著人就往偏殿走。

  阮昧知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邊,小小聲地問道:“阮爾踱他無礙吧?”

  “他都這樣了,你居然還不肯叫他爹!”殷函子不禁為阮爾踱不平起來:“你心可夠硬的。”

  面對這種問題,阮昧知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反正他就是無法再心無芥蒂地管阮爾踱叫父親,於是只好沉默。

  踏入偏殿臥房,阮爾踱就躺在床上,雙眼似睜似闔,慘白著一張小臉,脆弱得仿佛輕輕戳一下就會死掉。

  阮昧知輕嘆一聲,走上前去,悄聲問道:“你可還好?”

  阮爾踱眼睫一抖,刷地張大眼,看向阮昧知,唇角隨之彎起:“我無事。”

  “哼,臥床一月方才能將毒拔除乾淨的狀況,也能叫無事?”殷函子拆台。

  聽到殷函子的冷哼,阮爾踱不禁微微瑟縮。殷函子嘴角一抽,默默別開頭,免得一不小心嚇死了某隻大兔子。

  “放心,仇已經報完,我不會再對伊逝煙下手了。”阮昧知安撫道:“東西我也已安排人給她送過去了,只要她不去主動惹事,在盤龍山境內應是性命無虞。所以你要早點將身體養好,才能去找她。”

  “嗯。”阮爾踱輕輕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那等毒婦,你還去找她作甚?難道你這輩子你還沒被那女人奴役夠?”殷函子忍不住插嘴道:“找虐也不是這種找法,大丈夫何患無妻,你何必這麼死心眼。況且我等修真者正該清心寡欲一心向道才是,兒女情長什麼的純屬給自己和別人找不痛快。”

  正兒女情長中的阮昧知不自在地輕咳,殷函子這是故意的吧,含沙she影指桑罵槐什麼的不要太明顯。

  “你覺得我還會去找她?”阮爾踱虛弱地笑笑,疲憊地垂下了眼帘:“感情再深厚也經不住一再摧耗,我也是有底線的,既是退無可退,索性全身而退。”

  阮昧知莫名覺得膝蓋一疼,一再摧耗感情什麼的……感覺略有點心虛啊。

  “說得好聽,別回頭又把枕頭哭濕。”殷函子拆台拆上癮了,隨口污衊道。

  “誰……誰哭了!”當著自家兒子的面,阮爾踱誓死維護男人尊嚴:“我一個大男人,怎會哭哭啼啼,作那小女兒姿態。”

  阮昧知幫腔道:“沒錯,他才沒哭,他只是眼睛天生就水汪汪的而已。”

  這還不如不解釋呢!阮爾踱唇角抽搐,但顧慮到小知畢竟是一片好心,還是忍著內傷,默默地笑納了。

  殷函子一本正經地瞅了瞅阮爾踱,頷首點評道:“確實水汪汪。”

  阮昧知和阮爾踱:“……”

  殷函子被這兩父子無語的眼神看得頗不自在,胡亂找了個話題妄圖轉移視線:“小尋怎麼沒來?”

  阮昧知被亂箭正中紅心,言語不能。

  “難道出什麼事了?”見阮昧知神色不對,殷函子猛然沉下了臉。

  第165章 一定會幸福

  “沒什麼事。”阮昧知含糊道,妄圖矇混過關。

  “要是沒出事,小尋怎麼會放任你孤身前來混元殿,不久前他還攔在你前頭,怕我對你下手呢。”殷函子越想越覺得不對,他緊緊盯住阮昧知,皺眉道:“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又對不起他了?”

  “什麼叫又對不起他啊?”阮昧知壓抑到極處的狂躁情緒終於被引爆,壓在心底的疑問終於脫口而出——

  “是不是在你們看來,阮昧知這人就是個卑劣無恥又沒心沒肺的混帳,從來就配不上殷尋問?!”

  殷函子被阮昧知給嚇了一跳,一時間愣在了那裡。他從沒見過阮昧知發飆,沒料到這總是嬉皮笑臉的小子也會有如此桀驁狂態。

  阮昧知吼完,自己也愣了,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失控,更沒想到自己一旦牽扯上殷尋問會這麼失常。關心則亂,關心則亂……他要被殷尋問給坑死了。

  阮爾踱作為現場唯一一個還有點反應能力的人,果斷開口給自家兒子解圍:“就算殷掌門算是你至親長輩,小知你也不能如此恃寵而驕啊,還不趕緊給掌門賠罪?”

  殷函子很快反應過來,阮爾踱這是拿話堵他呢。殷函子扭頭衝著阮爾踱輕輕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白牙,成功看到阮白兔瑟縮著抖成一團,不敢再冒頭。殷函子扭回頭,輕嘖一聲:哼,螻蟻!

  “掌門……”阮昧知喃喃地念了聲,又不說話了。他實在不習慣在殷函子面前暴露真實的自己,可現在他也提不起精神去偽裝,於是只好沉默。

  “我要是說你配不上小尋你待如何?”殷函子整理心緒,對阮昧知的問題嚴陣以待。

  阮昧知沒說話,頹喪地苦笑一聲,向後一靠,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託付給身後的牆壁,東奔西跑地找尋了兩個多時辰,卻在這一刻徹底耗光了所有力氣。這一路,他越回想便越覺心虛,虧得他還好意思認為一直以來容忍退讓遷就妥協的那個苦命人名為阮昧知,何等……可笑。

  殷函子本以為阮昧知會如往常一般,欠扁地笑著說,“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不會放過你兒子的滅哈哈!”之類之類的,不想這小子居然給出這麼個反應,把殷函子嚇得白毛汗都出來了。要是小尋知道阮昧知因為自己的一句話,成了這副死樣子,他還不得提著劍來找自己拼命啊!天地良心,他可還什麼都沒說呢……冤死了有沒有?!

  殷函子在自家兒子抓狂的巨大壓力下,可恥地退縮了,強板著一張臉,委婉地收回了剛才的的話:“我若說你配得上小尋又如何?”

  “掌門,我阮昧知也不是那等沒有自知之明的貨色,你的意思我懂。”阮昧知因為連番奔波而散亂下來的髮絲糾結在一起,遮了他半面妖嬈,只餘一片晦暗的陰影:“這混元宗上下,誰不知道殷少主對我阮昧知用情至深,有求必應,呵護備至。殷尋問這等資質品貌,要什麼沒有,卻偏栽在我這麼個小人物的手裡,怕是叫不少人驚掉了下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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