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點亮了倥傯一生。

  渾如戲台上男狐狸精樣兒的月魄立在門口,錢進來熟練的將只食盒交到他手中,依舊道:“郡主送給王爺的,”月魄順其自然的接過,仿佛早有預料,只雙眸閃爍,似欲言又止。

  錢進來巴不得月魄不問,跟這貨從未對路,還期望他嘴裡能吐出什麼好牙來?擺袖便走,來來往往的二三小宮女們也都端著托盤往各個宮殿布菜,雖說害怕側殿正主出事兒殃及池魚,但正主兒以失職罪名滅個小宮奴,還是輕而易舉的。

  吃過飯,沐浴完畢,錢進來像只野狗一樣專往花園中鑽,若是被宮女發現,又要怪了,別人進宮都喜歡珍饈美味、如明珠般的建築,錢進來倒好,若喜歡庭院植物白天看不得了,大晚上黑燈瞎火找窩呢?

  誰讓辛夷主子早早答應說完成好任務,晚上給杏花酒喝呢。星子依稀,古樹虬曲如魍魎,枝椏橫斜入水,與骨灰白的山石、凜冽如刀的月,一併倒影入支離破碎的湖水中,泅出與世隔絕般的幽靜,一襲纖細人影靜立岸畔,長裙、窄袖,被洗褪成黑白,一半沾染銀灰,一半隱沒黑暗。

  約十來米遠隔數叢花木,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偏偏能感覺到她望穿黑暗落到身上的眼神,淡然、而妥帖,仿佛夢中依稀相見,錢進來正想奔跑,冷不丁身後一陣扯枝踩葉,“錢進來!”

  “王爺,這就是您所謂能信的人?”乍地又響起震耳發聵的嗓音,驚得錢進來差點跳起來,猛回頭乍見一名身高八尺的大漢,站在幽若叢林的陰影中,活脫脫像只捶胸呼嘯的黑猩猩。

  “我就帶進宮兩人,”大漢身側站著名年輕人,遺漏月華下隱約可見丰神俊朗輪廓,氣質優雅,聽這語氣,不是顧之期又能是誰?

  他為何來這裡?

  驚訝下錢進來用眼角餘光瞥辛夷位置,早空空蕩蕩。十米開外自然聽得這邊動靜。

  “這臭小子,見了你都沒表現,”耳畔生風,暗黑中,錢進來隨身稍側躲了過去,大漢不料揮了個空,愕然道:“哎喲,身形還不錯。”

  “嘿嘿,謝謝誇獎,”錢進來本山野村夫,沒規沒矩,表揚統統收下,轉而問顧之期:“王爺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該我問你,為何深夜在此吧?”顧之期的聲線宛如凍冰里的鐵塊,又冰又硬。

  錢進來翻了個白眼,橫豎他看不見,“為了保護王爺周全,在此練功,只有王爺健全,才能庇護我們這些府中小人物。”語氣要多崇敬有多崇敬。

  顧之期默了片刻,方道:“我有件事要拜託你,若你做好,以後我便收你做心腹。”

  錢進來猛吸口氣,夜間花糙香氣比白日濃郁些許,熏得他懵懵懂懂,為何不直接找月魄?

  “愣什麼呢?還不快感恩戴德?”大漢似頗惋惜道,砂罐大小的手伸過來,顧之期揮袖攔住他,不動聲色道:“你知道你在想什麼,這麼說吧,宮中有個與我生得很像的小太監死了,傷口極像月魄的武功。”

  錢進來腦袋裡一通火花閃電,猛的想起雨夜那晚,月魄驅逐小太監,若收為己用,狸貓換太子這招,得多好用……

  莫非,王爺對月魄起疑心了?

  “至於顧府的人,忠心收院幾十年的手叔都會背叛。他們本就不忠於我,自有門派歸屬,何況深宮也不是輕易進得來的、呵。”顧之期語速愈輕,末了挽起聲冷笑,似乎嗤笑世人多麼的趨利避害。

  月色婆娑,風正好,撥開層層疊疊的樹影析出大漢線條粗糙的五官,錢進不禁奇道:“那這位是——”

  “俺叫南白洋,駐京部隊中的高手。”漢子吐字渾醇,氣息綿長,微微隆起太陽穴顯示出精純深厚的內功底子,:“像你這種小身板,俺能打十個!”一雙鼓眼不屑的將錢進來從頭溜到腳。

  錢進來忍住往他身上吐口水的衝動:“你又是為何故背叛駐京部隊的?”

  “屁咧,俺沒背叛,駐京部隊本就是——”

  “白南洋,”顧之期斷喝住他接下來的話,轉而將目光投放到錢進來身上,鄭重道:“知道的太多不見得是好事,錢進來,你只需要明晚代替我在側殿床上躺著,就一晚,我保證只要沒人發覺,絕不會有任何危險。事畢後,本王許諾,一定帶你去見你親生父親。”

  心瞬間被吊起,空落落沒個著處。夾葉紅桃溪流上任意東西的船隻,坐在船艄回眸對自己微笑的男子,眸中天光雲影共徘徊。他說是自己的父親。他交自己空手奪白刃。他親手將自己交給寺廟花和尚撫養。他說過等自己長大後便前來相認……他說的,做的,從未履行諾言。

  他的存在就像是個夢,只有年幼時落在枕上淚冰涼透骨,記憶猶新,反覆提醒自己這副血肉骨骼,是真實存在的……既然身為父親後代,為何他連來照顧、探望的作為都沒有?為何將自己當作貓貓狗狗拋棄寺廟了,為何?

  雖然很聽到一個合理的說辭、藉口啊……但,時至如今,什麼說辭、藉口,丁點兒意義都沒有了!

  他無心、自己何必有義!

  錢進來重重靠在一株合歡樹上,驚醒二三倦鳥,撲稜稜振翅飛起,散葉卷天,頹然道:“王爺,您這籌碼我興趣不是很大……”

  寒光乍起,顧之期抽出柄劍直指錢進來脖頸,凜冽劍光反she瞳孔。

  顧之期憤然道:“你忘了梨溶是被誰害死的嗎?梨溶喜歡你這麼個膽小怕事的男人,我這個哥哥都覺得丟臉!”

  錢進來心裡藤蔓雜生。

  穿著顧之期薄裳,躺顧之期床上,長發覆面,背對朝外,裝作入夜沉睡的樣子。顧之期只消一句便將心打落谷底,生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不是不明白顧之期巧言令色。梨溶實驗藥人在先,珍惜成功品為後、漫漫長路的相處與共,諒來也該感激自己不計前嫌的寬宏大量啊,怎的她動了小心思,自己便無緣無故背負上如此罪責?

  逝者為大,錢進來不願斤斤計較,畢竟梨溶死前心心念念的將最後一粒藥丸給自己,從此在他心底留下根刺——情逾千鈞。那個傻丫頭……與她相關的,還真無法拒絕。

  這是於情……於理,錢進來還是可以稍稍一絲絲兒的不慡吧?

  鮫綃寶羅帳拂面,似女孩子溫柔冰涼的小手,遍繡灑珠銀線,便是粒粒沾滿血腥的小指甲,風起帳動,如墜雲山幻海,猶立門口的月魄伶仃如皮影,尚且對屋中變故一無所知,不過隨口打發去內務府領東西,錢進來便進屋與顧之期從從容容對調。寢殿內雲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刻柱為蓮,錢進來還從未住過這麼好的房子,與辛夷相遇,福兮禍所伏、禍兮福相依。

  吱呀——一聲牙酸般響起推窗聲響,冒牌王爺警醒斜睇,透過小孔紗帳,月光碎如蝶,窗欞外站著名太監打扮的人,頭髮挽束帶帽,身形纖細玲瓏,只一雙眉眼沉寂如浸墨,格外熟稔。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