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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問,不敢問,怕自己顯得太不正常。
她偷偷抬眼,猛地發現面前原本的空白牆壁不知何時變成了清晰的鏡面。
而鏡子裡, 某人正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
凌湮艱難地將視線控制在他結實的肩膀以上, 但“寬肩窄腰”四個字還是嗖地鑽進腦海,讓她觸電似的連忙收回目光, 慌慌張張地連手帶著衣服探入水霧之中。
手背才剛剛感知到濕潤,疼痛感甚至還沒來及傳達給大腦, 她的手臂就被紀燃拽著,硬是從水池裡拉了出來。
到這時候,凌湮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手背鑽心的痛,這才驚覺手背上一塊皮開肉綻的傷,三四公分見方,乾涸的血跡在溫水濕潤下化開,怎能不疼?
紀燃擒著她的右手腕,眉頭緊蹙:“手受傷了不知道?”
凌湮脫口就懟:“還不是你讓我洗衣服的嗎?”
“傷在你身上,我怎麼知道?”他嘴上凶,手卻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她的傷口,拉著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凌湮嘶地抽了口冷氣,剛剛站定就甩開他的手,疼得臉色乍然就白了。
紀燃莫名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他明明已經避開她的傷口了,怎麼還給人疼成這樣?
頓了下,他恍然反應過來,神色一凜:“你過來。”
凌湮輕輕揉著手腕,反而朝後退了一步,琥珀色的眼底有些許防備。
這種防備,她在面對成燼的時候從未露出過,所以讓紀燃感覺格外不爽,蹙起眉頗不紳士地拽過她的手臂,將早已經灰塵撲撲的駕駛服衣袖朝上一扯。
雪白的手臂上青紫連著烏黑,淤血的顏色從肌膚之下映出來,與原本就存在的密密扎扎的針眼混在一起。
觸目驚心。
凌湮試圖從他手裡抽走,卻被他以另一隻手箍在腰後,控制得不能挪動分毫。
明明……她可是能一手捏斷筆刀的“暴力少女”,在他懷裡卻變成跳腳小貓似的——這男人什麼能力??
凌湮又疼又驚,連推帶抽也脫不開身,這舉動卻讓紀燃本就堵得慌的情緒更加焦躁,不由分說地將駕駛服袖子朝上一撕。
明明是高強度材質的駕駛服,在他手裡跟紙糊似的,一下就被扯開到腋下。
整條手臂裸|露在空氣中,幾乎沒有一處完好——每一處與魂機導線相銜接的地方,都是滿目青紫綿延連成一片,雪白的胳膊上找不出一塊倖存。
“該死。”紀燃低咒了一句。
被聯邦追擊的時候,凌湮駕駛著沒有推進器的魂機,載著他避無可避而從裂隙墜落地心。他當時因為體能跌落到冰點而昏迷,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被少女拼命護在懷中,幾乎毫髮無傷。
而魂機的導線還一根不落地銜接在她身上。她大可以在最後關頭拔除導線,但那樣一來,就會失去對魂機的控制,“成燼”也就性命難保了。所以,她選擇了承受精神銜接造成的百分比傷害……
“你是不是傻?傷成這樣還不吱聲?還跟著我跑來跑去?”
凌湮杏眼瞪著他,紅著臉不說話。告訴他?告訴他才是真傻!讓一個敵我不明的人知道自己現在重傷在身?這種蠢事,她才不會做。
眼見凌湮死鴨子嘴硬,紀燃手臂一收,將她帶得離自己更近了。
凌湮一慌,下意識地伸手去推他,觸手所及卻是光滑而結實的胸膛,頓時手都不知往哪放,條件反射地矮下身,單腿一曲,另一條腿就要掃他的膝。
沒想到紀燃毫不慌張,躬身一手攬在她膝後,就勢一抱,輕輕鬆鬆地將她打橫抱在了懷裡。
凌湮又急又怒,只等著機會還手。
紀燃倒是沒停留,抱著她丟在角落一米餘寬的單人金屬床上。
落下的瞬間,凌湮疑心聽見骨架散開的聲音……尾椎,脊背,肩胛骨,沒有哪兒是不疼的。
她忍不住吸了口冷氣,明明,在片刻之前都沒察覺這些傷痛啊!就像隱藏在骨頭縫裡的疼突然就都鑽出來了一樣,瞬間侵蝕。
紀燃原本繃著臉,聽見她吸氣,才意識到魂機的導線銜接點在脊柱沿線,那麼被駕駛服覆蓋的脊背,情況大約也不會比手臂好到哪裡去……
他的眼神頓時軟了半截,再鬆手的時候,已經像擱置易碎品一樣輕拿輕放。
凌湮終於獲得自由,見他轉身連忙鯉魚打挺坐起身,疼得呲牙咧嘴也顧不上管,立刻要下床往外逃——這該死的房間裡全是某人的氣息。
沒想到,她才剛剛坐起身,就被什麼東西迎頭罩了個滿面,她單手接住了一看,是件白色的短袖圓領衫,寬寬大大的男式,領口袖口有深藍色的滾邊,一小管金屬膏從衣服里滾入手心。
“用這個把傷口覆住,然後去洗澡、換衣裳。”紀燃站在房間中央,手臂上還搭著條黑色長褲,“說起來,你這身駕駛服有多久沒換洗了?”
凌湮捏著薄衫,瞬間臉漲得通紅。
多久沒換?她這次在星際逗留了多久就有多久沒換,白颯他們自己都穿獸皮,哪兒有衣裳給她換洗?怪她咯?
身為女生,她當然想乾乾淨淨,有誰喜歡渾身汗臭被衣服黏在身上的?
紀燃將長褲往隔間的門把手上一掛:“出水口在天花板,熱風機在靠門牆壁,洗好自己出來。我在外面等。”說完,手裡拎著件衣裳從自動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