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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遠星,你的文字太"文藝",我看不懂,你究竟真心想說什麼?

  四 、從"忠黨愛國"的我,到如今心中有一把"野火",想把這個政府燒掉。國家愈來愈爛,怎麼辦?(台中,賴彥呈)

  答:本來"忠黨愛國"的我,在發現自己被黨和國用政治神話欺騙,愚弄了之後,我寫了《野火》去燒掉它的神話。你對誰生氣,就去對付它吧,用正面的,光明磊落的方式。我覺得奇怪的是,第一,國家並沒有愈來愈爛,整體來說,今天的台灣比從前的台灣公平。第二,即使如你說"愈來愈爛",那也絕對不再是"政府"一家的事。民進黨不是政府,民意代表也不是政府,他們算不算你"爛"的一部分?還有老百姓自己——衛爾康事件只是政府的錯嗎?公共安全的嚴重缺失反映我們整體文化及民族性的弱點,絕不只是政治問題。你同意嗎?

  五 、拉丁氏族遷徙至拉丁美洲就完全走了樣,懶散成性不求精進,國民所得瞠乎北美之後,難不成真是"橘逾淮則枳"乎?(同樣是歐裔,人家美加兩國就令人刮目相看,關鍵安在?)(台中,朱廷章)

  答:一個民族的前進或後退(讓我們先暫且接受這個詞的用法),有極複雜的因素。氣候,地理,歷史和文化交縱錯雜,形成一個大環境。通常,海外移民社會和母國性格本來就有所差異,原因之一,會選擇飄洋過海的移民在其母國內就是一個特殊的階層(日子過得好好的,誰要走呢?),也就是說,他原來就不是母國固有文化的代表人。到了海外又要適應新環境,他的變是必然,而他變的方向,就難免要受制於他的環境。美加的地大物博是得天獨厚的。

  我倒覺得您的價值觀有值得我們思考的地方:經濟力量是衡量一個民族或國家唯一的標準嗎?南美人當然比北美人窮,但是您敢斷言他們因此比北美人不快樂嗎?努力精進的德國人就一定比"懶散成性"的西西里人幸福嗎?我覺得不見得。橘逾淮確實變成枳,但是,也許有人更喜歡枳的味道,也許枳比橘更有助健康,不是不可能,對不對?

  六 、您"毅然"下嫁白種的日爾曼氏族,可見是毫無種族歧視而天下一家來看。反觀吾輩之省籍意識,地域觀念,真教人汗顏。究竟是哪根筋不對?畢竟優越感和自卑感都不足為訓呀。(台中,龍斌)

  答:我嫁給他的時候,只想到我在跟一個男人戀愛,沒想到我在跟一個白種的日爾曼人戀愛,所以也沒有什麼"毅然"的美德。我還可以偷偷地告訴您,上大學時我不曾有過本省籍的男朋友,原因呢——我嫌他們的國語不好聽。您說這是不是歧視?所以說,如果下一代的台灣女孩子一定要找閩南語說得地道的才肯戀愛,那也是歷史的公平吧。

  地域觀念其實是人的本性,他尋求同類來加深自己的安全感,優越感。日爾曼人瞧不起俄羅斯人,俄羅斯人瞧不起波蘭人,波蘭人瞧不起阿爾巴尼亞人……每個人都需要一個被他輕視的目標來鞏固自己容易受傷的自我感覺,

  像阿Q一樣。地域觀念其實只是人類普遍的弱點,並不嚴重,但是當這種弱點和政治鬥爭結合,當族群歧視被賦予政治勢力而組織化,合理化,它就變成一個吃人怪獸。

  台灣的省籍衝突有它的歷史成因,它的破壞力我們也很清楚。一方面,歷史鬱積的情感發泄出來其實最自然不過;另一方面,由於政治團體要利用它而使矛盾加劇。頭腦清醒的人民就要知道事情的先後緩急。民進黨的邱義仁就是一個頭腦清楚的人,當他說,已經出頭天的本省人應該學習退讓,使充滿危機感的少數外省族群放鬆下來,指出的就是事情的輕重。與台灣人有真正矛盾的,不是同屬台灣的自己人。受過壓迫的本省人應該更清楚被壓迫的痛苦,更寬以待人。他的寬厚只會給他帶來更大的收穫。

  七 、看"外遇"時,從一開始的筆觸,氣氛,心理描寫,都注重妻子的驚疑不安以及懸疑,我暗暗期待一個"全然令人意外"的結局,怎樣意外呢?比如說,完全是妻子的幻想,先生並沒有外遇。當然您的結局也滿"意外"的——意外的驚怵。您這樣的安排,是基於一種什麼動機?是純戲劇效果,還是有什麼心理成長認知上的轉變?和您本……(高雄,林純瑛)

  可惜您的傳真只有一半,第二張不知怎麼了。

  答:您的問題好厲害,馬上就要問出究竟這是一篇理論的虛構的"戲劇",還是我自己的經驗與心理的投射,是不是?

  這樣回答吧!這篇小說當然是"戲劇",虛構的。我的先生有沒有過外遇,我自己有沒有當過被背棄的妻子或背棄別人的情人,哈,我當然不會告訴您。但是您說"認知上的轉變",卻相當地擊中要害,對,我有經過認知上的轉變。我想說,女人不見得都是所謂弱者,被害者不見得都值得同情,我想說,女人和男人都有能力做所謂壞人,我們不要在解構的過程中同時不自覺地另構神話……

  讓我反問您:被背叛的妻子眉香為什麼不去殺她的丈夫,卻殺了他的情婦?

  八 、我想和你做個朋友,無所不談的朋友,吾雖不屬知識分子,卻還有基本的是非觀念,喜怒哀樂願與你分享,誠意是向你表明友誼的基礎。(高雄,張進光)

  答:你以為凡知識分子都有"基本的是非觀念"嗎?你太高估知識分子了。許多知識分子沒有是非觀念,有是非觀念的又不見得能言行一致。

  謝謝你的友誼,但是欣賞一個作家最好的方式是透過文字,而不是實際的接觸。文字是作家的精華,他其他的部分,很可能是糟粕,還是敬而遠之為妙。

  九 、我覺得你非常寂寞。最近,你一直在呼告讀者愛你。當一個人視野逐漸遼闊,便不客易再去欣賞誰、崇拜誰。你曾教給台灣人民勇氣與胸襟,然而羽翼豐滿的鳥兒漸飛漸遠,無視你期待的目光。你太強了,讓人感覺壓迫。我已經離開你。(台北,陳玫玲)

  答:你之"離開"我,如果是因為你開始欣賞另一種作家、另一類作品,開始關心另一個課題——我祝福你。

  你之"離開"我,如果是由於你到達了某一個年齡,根本不再買書、看書,不再有探索心靈的時刻(我們知道,台灣的主要讀書人口不超過三十歲),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說什麼好呢?

  十 、泛政治化雖迭遭詬病,不過,卻也伴隨不少正面效應。女性亟思爭取平權,若非透過政治力實難克竟其功。諸如前一陣有前衛人士喊出"我要性高潮,不要性騷擾";或許龍應台登高一呼遠比多少平和的女性團體聲嘶力竭還夠瞧的。嗣因政壇的一席之地影響力,是耶非耶?

  答:非耶!龍應台一個人的登高一呼絕對不如許多女性團體的聲嘶力竭,更何況龍應台已經少做"登高一呼"的事。

  我與個別的女性主義者當然在看法上有許多差異,而且向來不加入任何團體,那是因為鐘鼎山林,各人性情不同,但我絕對支持像何春蕤、張小虹、李元貞等人所做的努力。在一個保守的社會裡,你往往要向前追十步才能達到一步真正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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