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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自救,猶太人組織了地下游擊隊。在1945、1946年間,游擊隊調動了64艘船,把73000人載往巴勒斯坦——這是現代版的出埃及記吧?!像摩西以法術使埃及人的長子猝死,游擊隊也訴諸恐怖暴力;大衛王飯店的爆炸中死了91個英國官兵。 7

  沿著大衛王大街走向邊法城門,大衛王飯店就在右手邊。進進出出的不再是身穿制服的英國官兵,而是背著錄攝器材的各國記者,他們來為今天的耶路撤冷作歷史的註腳。

  歷史的面貌詭譎難辨,或者說,歷史根本沒有面貌,只有面具,無數個面具。

  當年炸死英國官兵的猶太恐怖分子,譬如比金,變成日後以色列的政治領袖。當年暗殺以色列政要和運動員的巴勒斯坦恐怖分子,譬如阿拉法特,成為今日巴勒斯坦建國的政治英雄。

  恐怖分子和英雄領袖的差別,恐怕只印證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歷史規則吧!而當這些由恐怖分子蛻變為政治領袖的人風度翩翩地坐下來開會時,與他們意見不同的新恐怖分子又悄悄從他們身後竄起,像一個受了詛咒的惡性循環。

  最詭譎的,莫過於面具的交換。猶太人曾經是歐洲的孤兒,他的流離使世人同情,他的艱苦建國使世人鼓掌,但是,猶太人有了歸宿之後,巴勒斯坦人成為新的猶太人——現在輪到他們流離失所,他們飽受寄居國的歧視,他們沒有國家的保護。巴籍作家Fouaz

  Turki在《失去繼承權的人》中寫著:

  今天,兩個巴勒斯坦人碰在一塊兒,馬上就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胞感,我們渴望團結,團結在一起承擔痛苦……以前所分隔我們的階

  級身分完全消失了……

  "天涯淪落人"曾經是猶太人,現在,是巴勒斯坦人;猶太人的幸福,有很大一部分,建立在巴勒斯坦人的痛苦上。所以阿拉法特在1974年說,歐洲人做了傷天害理的事,對猶太人欠了道義的債,良心不安,但是這個債,卻要巴勒斯坦人來代償。

  阿拉法特實在一針見血,歷史對巴勒斯坦人確實是不公平的,可是,誰說歷史的規則是公平的呢? 8

  1993年10月28日,以色列人米拉其離開他那由鐵絲網圍起來的屯墾區,步行到鄰近阿拉伯人的村子裡去買雞蛋。阿拉伯人的雞蛋比較便宜。

  沒有多久,人們就發現米拉其焦黑的屍體。反對以色列和談的回教激進分子"哈瑪斯"殺了來買雞蛋的米拉其。

  米拉其的朋友們,心情激動的猶太墾民,衝進阿拉伯人的小學,一把火燒掉了教室。

  猶太人殺阿拉伯人。

  阿拉伯人殺猶太人。

  以色列人殺巴勒斯坦人。

  巴勒斯坦人殺以色列人。

  公元1993年。 9

  經過長途的曠野跋涉,摩西和以色列人來到了迦南的邊緣;迦南,神所許給他們的土地。

  摩西挑選出12個精英作為偵察,出發前諄諄告誡:"你們去窺探迦南地;你們從南地上山地去,看那地如何,其中所住的民是強是弱,是多是少,所住之地是好是歹,所在之處營盤還是堅城……其中有樹木沒有。你們要放開膽量,把那地的果子帶些來。"(《民數記》十三:十七——二十)

  12個人潛入迦南地,花了40天的時間偵察研究。回來時,帶來一支葡萄藤,藤上所結的葡萄粒碩大如斗,得由兩個人用棍子穿起來抬著走。葡萄,還有鮮艷的石榴和無花果,疲憊的以色列人展開笑顏:是了,迦南是個"流奶與蜜之地"。

  殺戮開始。 10

  有點冷。

  哭牆邊上人影稀疏了,白石屋裡暈黃的燈一盞一盞熄滅,遠處沙漠和天的交際處出現幾點星光,驢子和馬都在溫暖的槽里歇著。月光籠罩下的耶路撤冷,迦南,寧靜得像雪中的鵝毛飄下。

  1993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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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人之死

  巨人之死

  ——記以色列總理拉賓

  許多人記得的拉賓,是那個1993年在白宮草地上與阿拉法特握手的以色列總理。手輕輕一握,卻有萬鈞之力,足以改變江山。

  我記得的拉賓,是他不帶表情的演講面孔。1993年9月,以巴和平協定剛剛簽下。以色列國會山莊的坡地上聚集了十萬的人,對拉賓怒吼,指控他出賣了猶太人的利益。巨大的海報上畫著拉賓穿著希特勒的衣服,兩手鮮血淋漓。幾個黑色的大宇:

  "拉賓是猶太人的叛徒。"

  背著槍的猶太移民在坡地上走來走去,告訴採訪的外國記者:"殺!對叛徒,要殺。"

  在震耳的喧囂聲中,拉賓是這麼說的:

  "我是個軍人,還曾是國防部長。相信我,幾萬個示威者的喊叫,還遠不如一個痛哭兒子戰死的母親的眼淚,給我震撼…我是一個經過血浴戰

  場的人,所以我要尋找和平的出路…這是一個轉機,雖然它同時是一個危機——"

  他的音調平淡,臉上沒有政治演講的激情煽動,但是他的話,深深震動了每一個人。

  拉賓祈求和平的姿勢有其他人不能比的重量;他不是一個昧於現實、高談闊論的非戰主義者。1948年,猶太人占領耶路撤冷,年輕的軍官拉賓率領他的士兵攻入古城,進行激烈巷戰。1956到1959年期間,三十多歲的拉賓是戍守敘利亞困境的以軍統帥。敘軍的炮火從戈蘭高地射下時,他在第一線。1967和1973年的兩次戰爭中,拉賓都是殺人不眨眼一心求勝利的戰士。

  從槍林彈雨中光榮地活過來的人,沒有人敢懷疑他的愛國情操,更沒有人敢批評他不懂國防。由浴血將軍來談和平,那個和平是一種九死一生的心底的渴望。

  第二天,以色列國會行大辯論,要投票決定是否通過以巴協定。拉賓再度宣讀他的和平宣言:

  "一百多年了,我們在尋找家鄉;一百多年了,我們試圖平靜地生活,種下一棵樹、鋪好一條路…我們一邊夢想一邊作戰。在這片苦難重重的土

  地上,我們和炮火、地雷、手榴彈生活在一起。但是我們深深植下,他們連根拔起;我們建築,他們摧毀…我們幾乎每天在埋葬死者。

  一百年的戰爭和恐怖使我們傷痕累累,但不曾毀掉我們的夢想——我們百年來對和平的夢想…"

  拉賓的話音未落,席下鼓譟聲大作,反對派的國會議員開始大聲叫喊。拉賓談和平的聲音,一直夾在室內議員的叫喊聲和室外猶太示威群眾的吶喊聲之間。

  在約旦河西岸,猶太墾民一邊對上帝祈禱,一邊擦亮自己的槍。在生兒育女開田種地的同時,製造炸藥和炮火。這些炸藥和炮火,從前只用來對付巴勒斯坦的敵人,現在更要用來對付自己陣營中的敵人——譬如與敵人握手的拉賓。

  在迦薩走廊,巴勒斯坦人一邊對安拉祈禱,一邊擦亮自己的槍,在生兒育女開田種地的同時,製造炸藥和炮火。這些炸藥和炮火,從前只用來對付猶太敵人,現在更要用來對付自己陣營中的敵人——譬如與敵人握手的阿拉法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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