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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驢子和駱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要決定何去何從了,驢子說,"其實跟人在一起,有水喝有料吃,雖然不自由,日子還是能過的。"

  駱駝說,"那些叛逃在外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咱們還是跟人走吧。"

  木匠就把工具箱綁在駱駝背上,騎上驢子,得意洋洋地上路了,吹著口哨。

  我猜想,那馬戲團和獅子後來輾轉到了上海。

  (三)

  有點兒鬱悒。每次在中國大陸出書都不得不說明:這本書的文字經過刪減,有些文字則根本全篇撤下,不留痕跡。如果沒有朋友們的努力,刪得可能更多。也就是說,這書也是個石頭做的石獅子,你聽不見它的吼聲,使葉子震動而統統落下。

  但是自己的時代,自己明白。圖騰、謊言、真相,如何識破,如何理清,是每個人自己的事。

  1998年8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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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味道

  人的味道

  倫敦機場,往以色列的航道前。一個男人擁吻著他同居的女友,隔著她隆起的肚子。他親愛的拍拍她腹部,說:"一路小心!"

  通過檢查關口時,以色列的人員卻在這懷孕的婦人行裝里發現了一枚炸彈。

  為了從猶太人的手裡爭回巴勒斯坦的土地,這個年輕的阿拉伯人願意讓自己的愛人,還有愛人腹中自己的骨肉,與飛機共同炸毀,達到"恐怖"救國的使命。

  在搭乘以航之前,我們已有心理準備:機場的安全檢查大概會極端的嚴格繁複,要有耐心。

  真正的檢查,卻出乎意料的平常,與到一般其他國家沒有兩樣。不同的是多了一道"面談"的過程,面對微笑的安全人員不厭其煩的旁敲側擊:為什麼去以色列?那兒有沒有朋友?你的職業為何?到了以色列住哪?去哪?多久?

  以色列的飛機、汽車、超級市場裡,經常有巴游恐怖分子埋伏的炸彈,造成生命的損失與心理的恐懼。在如此巨大的壓力之下,以色列當局很可以以"安全"為藉口,用各種手段嚴格管制人民的行動及旅客的進出。記得幾年前從台北飛往高雄,在台北登機之前排隊受檢,翻箱倒筐之外,連衣服口袋都要翻出來看,狀極狼狽。以航雖然有"每一隻箱子裡都可能有個炸彈"的恐懼,卻以精密儀器和訓練有素的"面談"技巧來保住旅客的尊嚴。

  候機室中,按捺不住的幼兒開始騷動起來。先是在椅子爬上爬下,接著在走道追來跑去,大聲的歡呼嘶喊。父母一旁看著,希望孩子們現在玩得筋疲力竭,在飛機裡面可以給大家安靜。

  一轉眼,幾個孩子已經出了候機室,在警衛的腿間玩躲貓貓。全副武裝的警衛們微笑的看著幾個幼兒在檢查的儀器與"禁止出入"的牌子間跌跌撞撞。

  "如果是瑞士人,早就破口大罵了!"隔座的人一口說出我心裡的話。中規中矩的瑞士人不可能容忍孩子"擾亂公共秩序"。在公車上,常看見瑞士老婦人皺著眉頭對年輕的母親說:"請你的孩子把腳從椅子上放下來!"當我正覺得后座牙牙學語的孩子稚語可愛的時候,有人很嚴肅的指責:"請你的孩子講話小聲點,不要吵人!"人行道上,小孩子興高采烈的奮力騎著腳踏車,路過的老人揮舞手臂,大聲喊著:"嘿!人行道是走路的,不可以騎車,到馬路上去騎!"

  一個持槍的以色列士兵彎下身來,在胖嘟嘟的小女孩頭上親了一下。她正在扯他的褲管。

  在黑夜中走出特拉維夫的機場,一股騷動的氣息像浪潮一樣撲過來。是什麼氣息與瑞士如此不同?椰樹的長葉在風裡婆婆。天氣熱,人的穿著就顯得隨便;穿著汗衫的男人腳上趿著涼鞋,著短褲的小孩赤著腳,女人的夏裝裸露著胳膊背脊。出口處人擠成一團,背貼背,伸長了脖子張望親友,一臉的盼望與焦躁。小孩子攀在欄杆上,有笑的,有哭的,有鑽來鑽去的。接到親友的人快樂的大聲喊叫,熱情的擁抱,擋住了後來湧出的人潮;行李推車在人群里撞來撞去,小孩哭著叫媽媽……

  空氣里透著興奮、急切、不安。

  來接我們的卡碧踢倒了一包垃圾,說:"真要命,垃圾工人罷工,全市都是垃圾,快要瘋了!可是市長說這次絕不跟工人妥協!我看他能撐到什麼時候!"

  前面車裡的人正在笨拙的倒車,卡碧揮舞著手大叫:"餵!再倒就要撞上啦!"話沒說完,已經"碰"一聲撞上。卡碧回頭說:"笨蛋!"

  小卡車停在路上,我們的車過不去。卡碧伸出頭去,扯著喉嚨:"餵!老兄,你到底走不走?"

  那位正在點菸的老兄慢條斯理的點菸、抽菸,卡碧按了按喇叭,卡車才慢慢讓了開來。

  "我已經付了兩百契可,你怎麼又算進去?"

  旅館櫃檯前,花白頭髮的老人很生氣的對服務員說話。

  "兩百契可?付給誰的?"服務員不為所動。

  "一個女人。"

  "誰?"

  "我怎麼知道是誰。你們昨天是誰守櫃檯就是誰。你自己去問——"

  "有沒有收據?沒有收據……"

  我們拎著行李的手放鬆了,看樣子,這場爭執不是兩分鐘能結束的事了。

  清晨,還留戀著溫軟的枕頭,嘈雜的人聲越來越囂張,不得不起身。從四樓的窗口望出,濱海公路上已是車水馬龍,不耐煩的喇叭聲此起彼落。一群光著上身的工人分成兩個集團正在吵架,個個臉紅脖子粗、喉嚨大,可是沒有人動手。不久,來了一個警察,瘦弱而蒼白,像個斯文的書生,可是他三言兩語就勸散了群眾,不曉得說了什麼神奇的話。

  我們老是迷路。在特拉維夫,找不到往耶路撒冷的標誌;在耶路撒冷,又找不到往伯利罕的指標。指標往往忽隱忽現,在一個重要的十字路口突然不見了,由你去猜測,而猜測的路又往往是錯的。

  "請問往耶路撤冷的公路入口在哪裡?"卡碧探頭出去,大聲的問。

  大肚子的女人嘰哩呱啦比手劃腳一番,卡碧聽得糊裡糊塗,打開車門,女人坐了進來。

  "她說她帶我們去,反正她那邊也有車可搭……"

  兩個人講希伯來語,聲音很大,話很多,表情豐富多變。

  "她說她九月臨盆,是第三個了……"

  "她說以色列要完蛋了!阿拉伯人殺猶太人,猶太人殺阿拉伯人。上星期放火燒阿拉伯人房子的猶太人是她的鄰居……"

  "她問你們中國是不是也有種族問題?左轉還是直走?她問你們的小孩幾歲了?你們是做什麼的?瑞士一定是個非常美麗的地方,她很嚮往……"

  瑞士確實是個美麗的地方,可是那個美麗地方的人,絕對不會坐進陌生人的車子裡去為他們帶路。瑞士人或許會開車讓你跟著走一段,但他不會坐進你車裡;距離太近,人的氣味會令他坐立不安。

  市場到了。一個拖著長裙子的老婦人深深的彎下腰,撿拾地上的菜葉,一把把丟進身邊的竹簍。兩個荷槍的軍人站著聊天,他們捲起袖子,敞開胸口,露出濃密的毛髮揮身冒著熱汗。以台灣軍人的標準來看,以色列的軍人個個服裝不整、行為不檢……士兵抽著煙、坐在地上、歪靠在牆上,或者與女朋友摟抱依偎著過街,到處可見。而他們在戰場上的彪悍卻又舉世聞名。也許真正在作戰狀態中的軍人反而不會去重視表面上的服裝儀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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