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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醜聞?美麗女士:

  常常讀到你為女性說話的文章,所以寫這封信,希望和你談談我的煩 惱。我的教育水準不高,辭句不通的地方請原諒,尤其今天心裡很激動。

  我今年四十五歲。丈夫阿坤在十年前車禍死去,留下我和兩個小孩, 守著丈夫的家具行,生活還過得去。十年前,連阿坤的爸媽都勸我改嫁,說 這年頭不一樣了,不必死心眼守寡,可是我看孩子還小,實在不願為他們找 個後爸,所以一年又一年,也熬過來了。

  然後阿珠到台北吃頭路 (在美容院,專門燙男人的頭髮),一個月才回 家一次。阿雄去作兵,平常只能寫寫信。我一個人看店,有時候也真寂寞。 隔壁鄰居跟我同歲的女人都是有丈夫的,也不可能過來陪我聊天,所以我常 打毛線,有時候也看三毛和瓊瑤的小說。

  這一天,一個戴眼鏡的大學生來買書桌,看中那張最便宜、三百二的 桌子,想講價又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我想起在馬祖的阿雄不知冷暖如何, 就主動降了三十元給他。

  他叫何慶祥。以後他就常來店裡,有時候來借檯燈,有時候,帶一些 書來給我看,有些是翻譯的,像 《包法利夫人》和《野性的呼喚》,比較難 懂,但一經阿祥解釋,就清楚了很多,我也漸漸愛看起來。

  每次阿祥來,我就留他吃飯。他每次都吃得很快、很多,好像在學校 里沒飯吃一樣。

  一面吃,就一面說學校里的事,常常說大學女生很嬌嫩,不成熟,跟 她們談不來。看他落落寡歡的樣子,我也心疼,只好多炒幾樣菜,逼他談我 們都看過的書,逼他把髒的衣服帶過來洗。後來,我們就一起去看電影,在 黑黑的戲院裡他牽著我的手,一直沒有放。

  這是去年發生的事,今年二月,我們決定要結婚。阿珠和阿雄當然很 詫異:媽媽要跟一個二十歲的男生結婚,可是笑過之後也就算了,他們還好 幾次和阿祥三個人一起到城隆廟的夜市去喝啤酒。

  阿祥的爸媽在台南開布店,年紀跟我差不多。阿祥說他們很保守,可 能反應會很強烈,但他們一向都聽他的,只要我們堅持,總是會風平浪靜的。 阿祥握著我的手,說:“阿芬姐,你一定要忍耐。”他那個穩定沉著的樣子, 像個五十歲的老頭,比死去的阿坤還要篤定得多。我讓他回台南,安心等他 父母暴風雨似的到來。

  他爸媽真的來把我臭罵一頓,說我 “不要臉”、“勾引男孩子”,什麼難 聽的話都說盡了。美麗女士,我也不是那種溫馴乖巧的女人,難聽的話我也 會說。對面那個後生曾經想賴我的帳,還在店裡毛手毛腳,被我用殺雞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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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像瘋婆子一樣把他嚇出去,到現在還不敢進我店門。可是對阿祥的父母, 我當然不會回嘴;等他們氣完了,發覺阿祥和我還是那樣,大概也會回心轉 意吧?!

  結果,真正傷到我心的居然是外人——報紙的記者。他們說我勾引年 輕男子,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性。說我敗壞風俗,說這是醜聞。還找了什麼 心理學教授之類的,來分析我的心理,說我正值 “狼虎之年”,性慾正強, 所以完全是以性來滿足自己、誘引別人。

  胡女士,我只有高中畢業,又一直住在鄉下,也沒有接觸過什麼新女 性主義之類新潮的觀念,所以對自己很缺乏信心。你能不能告訴我:記者這 樣報導我對不對?那位心理教授這樣說我應不應該?我很迷惑。

  四十幾歲的男人娶二十歲的女人為妻子的例子很多,為什麼四十幾歲 的女人嫁給二十歲的男人就是“醜聞”?我和阿祥相愛,到底“丑”在哪裡? 我不偷人家的丈夫,又不與人隨便同居,而是要和阿祥光明正大地結婚,我 “敗壞”了什麼風俗?說我“勾引”阿祥,阿祥是個年滿二十歲、頭腦清楚、 個性成熟的大學生,是不是 “勾引”,問他不就行了。那位受過教育多多的 心理系教授,又沒有見過我,問過我的話,他怎麼能說我對 “性”的要求怎 麼樣又怎麼樣,好像我不是一個有名有姓有自尊心的人,好像他在討論一個 心理個案,可是他又沒有研究過我 “張淑芬”的個案,他怎麼能在報紙上信 口開河?現在隔壁的小孩子看到我,都吃吃地指著我笑說:“伊 ‘狼虎之 年’!”要我今後怎麼做人?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要記者、教授來處罰我? 不是不知道和阿祥結婚,以後的日子還困難多多。我們也都爭論過。我六十 歲的時候,他才三十五歲,我怎麼保得住他?可是轉念想想,難道年齡相稱 的夫妻就沒有問題嗎?阿坤撞車的時候,才只三十六歲;我也並沒有在二十 歲的時候,為了擔心作寡婦而不嫁他呀?!未來哪裡是可以用一個手指、一 個手指計算安排的呢!守了十年的寡,孩子們都出頭了,我還不能嫁一個自 己喜歡的人嗎?更何況,將來有再大的困難,也都是阿祥和我張淑芬自己的 私家事,這與報紙、心理學家、社會道德有什麼關係呢?報紙上那樣報導, 好像四十五歲的女人和二十歲的男人結婚是件很骯髒的事,我覺得很受傷; 四十五歲又怎麼樣?如果一個四十五歲的男人在一般人心目中是瀟灑迷人、 成熟智慧的,四十五歲的我也覺得心裡充滿了感情、充滿了愛的力量。我錯 在哪裡?胡女士,我的知識不多,請你告訴我,這個心理教授有沒有權利那 樣侮辱我?我受不受法律的保護?能不能控告他破壞我的名譽?張淑芬敬上

  ·回應與挑戰·

  女兒,我要你比我更快樂

  我是個女性麻醉技師,工作中每看到痛苦掙扎於生死邊緣的產婦,最 後終於挨了一刀產下小娃娃,心裡總是萬分感動、欣慰,然而疲憊昏睡的產 婦總是一再地問我:“我生了什麼?”“女的!啊!我真對不起我先生!”“孩 子給他們看了嗎?”“我先生高不高興?”“我婆婆有沒有說什麼?”“唉! 我又開了刀多花錢,真對不起!”這種時候,我真想對她們吶喊:不要再說 對不起!管他高不高興!生男生女誰作得了主呢?花點錢算得了什麼?看看 你自己給折磨成什麼樣子?女人!女人!為什麼你總是為別人而活?生命乃 是天賜的,多愛你自己一些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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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不久看了美麗女士寫的 《纏腦》和《醜聞?》,深感於我心有戚戚焉! 女人到底已經知道自己作為 “人”的權利,而奮鬥而發出吶喊了。我們有愛 人與被愛的權利,不能因為男性社會故意醜化年齡差距的婚姻就畏縮妥協。 環顧四周,多的是四五十歲的男人娶二十年華少女,為什麼四十五歲的女人 不能嫁給二十歲的男人呢?我們有求知的權利,好好充實你的頭腦,發展你 的能力,不把文憑當作嫁妝、點綴門面的工具;不把孩子生病、做家事當作 偷懶怠慢的藉口;以作花瓶為恥,腳踏實地工作的女性或可在男性社會中要 求真正的平等。

  我有一兒一女,從小我給予他們同樣的教養,兒子爬樹女兒也爬樹, 給女兒一個布娃娃也不忘給兒子一個,我鼓勵他們爬得更高,教他們跑得更 快,跌倒了同樣含著淚水自己爬起來。我的女兒勇敢有主見,知道自己要的 是什麼,她會的她舉手表演,她不會的她舉手發問。沒有淚眼汪汪的手足失 措的可憐女兒態,鄰居朋友伯伯叔叔都說她能幹、聰明,不過最後總是要說 一句,她真像個男孩,沒有女生味道。是的,這是我在計劃養育她的時候就 已經預料到的結果,人生中總是有所得必有所失。在失與得之間加以抉擇, 擇善固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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