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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ya轉過頭,看了看我。
她的目光從我頭上滑到我的腳上,不用看我都知道她正在心裡判斷我今天這身的搭配。
當初老總要從她和我之間提拔一個人上去,我們花了三個月競爭。
Aya在內部拼盡人脈心思,我則把公司部門所有業務、客戶搞定,最後勝出的是我。Aya心有不甘,時常挑釁,而老總呢,相當樂於看到這種制衡牽制的局面。就像古時候的,左丞右相,文臣將軍,只有這樣,帝王才用的放心。
“Caroline,你這套裙子去年也穿過也。”
Aya嘴裡能吐出好話,我都可以收養一隻《後會無期》里的阿拉斯加犬。
去年穿過今年都不能穿嗎?這眼神,這口氣怎麼回事?
怪不得《小時代》被人形容成撕逼大戰,Aya簡直分分鐘有讓人想要拿玫瑰花砸她臉的衝動。
真的更喜歡群里的那群老同學……
“何止裙子,就連我手上這麼大的項目,去年MAX公司也是找的我。”我慢條斯理,聲音溫柔的回答道,又裝作很累的樣子,舒展了一下脖子,錘了錘自己的肩,“但是看著提成的份上,也就只好接了。Aya你最近在忙什麼?怎麼樣,還不錯吧。”
我手上幾千萬歐元的項目,你要比比試試看嗎?
我微笑看著她。
Aya努努嘴,神色有點不自然的回到她的位置。
“我可不像Caroline你這麼拼。女人這麼拼是嫁不出去的,哎呀,Caroline,你們家都沒人關心你,不催你結婚嗎?”她一邊說,一邊把帶著訂婚戒指的手,借著捧著杯子的姿勢,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是的呢,真是難辦……”我嘆了一口氣,Aya眼睛都亮了幾分,嘴角快要翹起來時,我才接著往下說,“張總最近頻頻約我,真是不太想去。”
張愛玲曾在《傾城之戀》里借白流蘇的口說過,一個女人最好的價值,還是用男人來顯現的。
姿態都能因此高一點。
過了五十年,還是沒變啊……
Aya臉上笑容消失。
讓人不愉快的心卻沒有消失。
“他們這種老總啊,最喜歡玩感情遊戲,還是實實在在的愛情才是真。”
繼續跟她撕逼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看到群里的老同學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人竟翻拍出了一張舊照片。上面的我們站在不知名小公園的糙坪上,個個都土得掉渣,臉上的神情也都傻傻呆呆的,跟現在光鮮亮麗的我們判若兩人,卻一瞬間讓人的心變得那麼柔軟。
什麼也不想跟Aya爭了。
爭贏了,又有什麼意思?
群里的大家都在叫著。
“臥槽!妥妥的黑歷史啊!”
“當年的我還有腹肌如今自帶啤酒,心塞TAT!”
“真是英姿年少啊,現在都能參加《爸爸去哪兒》了,只能期待我兒子的青春了……”
我對著大大的屏幕,看著黑色的字體不斷的閃現出來,唇角微微上揚,目光也變得柔和,真的覺得什麼都可以不計較了……
小孩子才分對錯,成人只看利弊。
大人什麼都要爭一口氣。小孩子上一秒哭鬧,下一秒卻會忘掉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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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張總又要約我出去吃飯,這次是去日料館。
當一個男人跟女人吃過飯後,不斷約你出去,就是對你感興趣的訊號。如果想跟他長期發展,又讓他明白你不是那麼好得手,保持約三次答應一兩次的頻率就可以了。
只是,跟他在一起,就好像跟一個在暗處很熟悉你,而你完全不熟悉他的人見面。你什麼都掌握不了,而他卻知道一切謎底,讓人心底不踏實……
但這次是他這周第三次邀請了,再拒絕又的確好像說不過去。
我有點為難的看著手機。
Aya下班經過我辦公桌前,還不忘加上一句:“又準備加班啊,難怪我們的Caroline找不到男朋友。”
老娘找不找得到關你什麼事?
我臉上溫柔的笑著。
“張總讓我等下,他說過來接我。”
“真是會攀豪門呢。”
Aya鼻子皺了皺,冷哼了一聲,留下這句走了。
我對著手機屏幕嘆了口氣,搖頭回著對方的信息。
“這次只能答應了。”
我們吃了頓日料,蟹腳鱈魚北極貝甜蝦的拼盤做得很有日式美,食材也很新鮮。大抵是日料都比較小份,是兩人約會吃飯,容易增加好感度的選擇之一。我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他,髮型、衣著、鞋子、手錶,八成新,不張揚,但也有一兩件屬於奢侈品。身上沉穩的男性氣息也令人有著安全感。
小孩子不會以貌取人。佛也不需要金裝,心誠則靈。但大人的世界就不同,為了體面也好,追求時尚也好。就像客戶參觀公司,你們的公司大廈越高端時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你們的實力。
有點失笑。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也變成會觀察、接受這些細節暗示的人。
雖然自認為內心還是善良的。
“怎麼樣?”張總幽深的眼眸如同一汪潭水,“在看我?”
他的聲音很低,也因此顯得有點神秘。
個人素養也很不錯,考慮身價、年齡匹配度的話,的確是個以婚姻為目的的不錯選擇。
我溫柔的笑了笑。
“是啊,謝謝你請我吃日料。”
他淺淺笑了笑,但那種笑像是完全沒把這次吃飯當回事的笑意,並不是一個追求女士該有的眼神。我微微疑惑。到了這個歲數,大家心中都有數,難道真的像Aya說的,只是想找我玩玩?我的臉色有點冷了下來。
他沒有在意,反而開口。
“看電影吧。郭敬明的《小時代》,還是韓寒的《後會無期》?”
這個商場的頂樓就是電影院。
吃完飯去看電影本來也應該是最正常的選擇,如果不是他後來加了一句話的話。
“這兩個,不是你當時最關注的人麼?你曾經還為了他們參加了新概念大賽。”
混有淺綠色芥末的醬油,被筷尖突兀的戳出碟邊。
我仿佛置身恐怖片,渾身汗毛直豎。
他是怎麼知道的?
或許整個80後都關注過郭敬明、韓寒這兩個人,但,他怎麼知道我曾經參加過新概念?
不知道是不是日式餐廳的冷氣開得比較足,一瞬間背有點發冷。
我認真的盯著他的臉看,想查出蛛絲馬跡。
“我跟你同一所高中。”
他顯然也意識到了,給出一個合理的理由。
“你那時在我們學校,還是挺有名的。”他像想起什麼,笑了笑,這一次眼角有點值得令人信任的溫度了。
“哦,是嗎?”
我半信半疑,但成年人的處事方法,自然不是當面戳穿給對方難堪。
我垂下眼,笑了笑。
“我以為當時有名的,應該是葛碎玉,姚染她們。”
“你參加了新概念。整個學校都聽說了。不過……”他頓了頓,眉毛輕微的動了動,“我不記得有姚染這個人,你記錯了吧。”
我微微尷尬,不自覺的夾了一個蟹腳到他盤子裡。
他低頭,微微笑了笑。
姚染,的確是我編出來,試探他的假名。
“那就看《後會無期》吧。”
我說道。
記得這個電影的預告片裡面有一句話:“聽了那麼多大道理,依然過不好這一生。”
知道商界那麼多爾虞我詐,卻依然做不來一些事。
☆、第11章
青春是用來懷念的第十一章
青羅扇子/著
我們在黑暗的電影院裡看完了《後會無期》。
韓寒還是那個少年樣的韓寒,個人風格撲面而來。那些小機靈的文字,又搞笑又觸動的點。就像當初看《三重門》的感覺一樣。那時,他還是個叛逆少年,被點名批評,那時,我還不懂得揣摩內心,只覺得他桀驁如謝霆鋒;如今再看,卻突然察覺他骨子裡有種沉重的孤獨——“我滿地都是朋友。不管在哪拉屎,都有人給我送紙。”
然而,一張都沒有送過。
連背了一路的狗,最後都選了別人。
當這句話再三重複後,是不是更像一個失意者的虛張聲勢、強顏歡笑?陳柏霖演的那個角色,太了解這點,所以最後在沙漠裡只是不揭穿的看著他,卻更顯得用力證明自己的馮紹峰小丑般狼狽可笑。
韓寒在微博說。
那是最失敗時候的你我。不會有人在乎你,除了你自己。
我想我能想像出這種感受。
朋友再多,有一瞬間,仍覺得自己是整個世界裡最孤獨的自己。
沒有這種心歷的人,是不會這種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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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結束,燈光亮起。
滿廳人群從紅色的座位上站起,黑壓壓的陸續向著出口走去。我隱約記得,郭敬明有個短篇里大約寫過:我最怕電影院燈光亮起的時候,因為那是最巨大的落幕與離別。
那些十幾歲的年少時光仿佛化成一層嘆息的輕紗籠罩在我的心頭。
我的臉上更多的是唏噓與莫名的悲傷。
甚至變得不想說話。
過了好一會,張總才在旁邊輕輕的問:“好看嗎?”
我輕輕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笑了笑:“那不一直就是韓寒嗎?”
少年時的烙印可以影響一生。
所以三十二歲的韓寒,在電影裡折she的,是17歲時的自己;三十一歲的郭敬明,在電影裡,把自己精分成好幾個角色,光鮮亮麗什麼都有。只除了絕對不願剖析的內心。
兩個早早在少年時期,除非自我隕落,就註定被關注一生的人物。
於是,在後來無數的道路,往後的人生,身上也一直是青春期的縮影與延續。因為在那之前的他們,才是最自由的他們。
我想起最初知道他們那個下午……
那天午後的陽光暖暖的,媽媽在廚房做著菜,我在幫忙。
廚房裡滿是食物的香氣,充滿家的氣息。用筷子打完雞蛋後,我無意中掃到旁邊的一份報紙。在中間的一方小格里,纖細的鉛字印著一則新聞:“……因為複賽參賽邀請郵件丟失,評委會單獨給他出了題。評委老師直接把一張白紙捏皺,丟進杯子,對韓寒說,好了,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