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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拍攝基地經常是乾冷一片，放眼望去十分蕭條，但是因為有了陸瑜送來的這些花，連枯燥的天氣都像被花朵優雅的顏色滋潤了一般。與此同時，葉子澈最近也來得很勤，多次探班，時常能夠看到他跟蕭蕭一起手牽著手，在眾人面前恩愛散步，亦或者是在我收到漂亮鮮花的第二天，葉子澈就會當眾送上很漂亮的珠寶給蕭蕭，羨煞眾人。
我倒是沒有多在意。但是的確因為陸瑜的鼓舞打氣，對電影的拍攝更加投入。
這一日，殘陽如血，暮色凝重，像是一匹被鮮血染紅的蘇錦，巍峨的宮殿在壯烈夕陽的照she下，有種悲壯的美感。導演對著取景框比劃了一下，最後一拍大腿，決定將我跟武則天對峙的最終場提前。這一幕，我飾演的維妮兒終於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此時她和武則天齊齊被困在宮裡，王皇后的遺族端來一杯毒酒……
朱色宮門緊閉，上面的銅釘仿佛一顆顆眼珠，陰森的盯著宮內的一切。
武則天已下旨讓顧守成迎娶太平公主。
我第一次凝視著這個唐朝最有權勢的女人，這個設計殺死自己孩子嫁禍皇后自己取而代之的女人，這個從小就被灌輸有朝一日一定要殺死的女人。
宮燈油盡，日暮西沉。
這個最雍容最華麗的盛唐女皇，一半被巨大的陰影厚重的籠罩著，一半被鮮血般的夕陽染紅。她的眼神依舊精明，裡面有種豹子般的力量，但是髮鬢卻已經有了怎麼也遮不住的白絲。
皇室的輝煌與滄桑好像就凝固了在她的身上。
外面廝殺震天，血濺當場，宮內靜可聞針，龍延裊裊。
我手指抵在日影里窗格上，內心卻驚濤駭浪，強壓下剛剛得知的消息。
我緩緩的開口，聲音低沉而澀啞：“我說，只要你取消顧守成和太平的婚事，我就放了你。”
她保持著最雍容最皇室的坐姿，蒼老的眼睛平靜的望了我一眼，姿態高貴無比。好像即便現在用刀抵在她的脖頸前，她都不會眨一下眼，絕對不會有失皇后的尊貴。
我威逼利誘，目光卻悄悄的、饑渴般的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不過是你女兒的婚事而已，跟你的性命比起來，孰輕孰重？”
從小，我就羨慕著其他人擁有母愛，每每想要一個擁抱，得到的卻是一陣鞭抽，或者一道“那你必須要做到最好”的指令。整整二十載，你以為你再也得不到的東西，到來頭卻發現是你一直努力摧毀的。
武則天緩緩轉向我，帶著一種天生的威儀，語調像流水一樣優雅：“她是我們大唐的公主，是我最疼愛的女兒，婚事豈是你們威脅我就會收回的。”
我看著她：“可是我喜歡顧守成。”
她目光一頓，顯露出一絲憐憫：“不要跟我的女兒爭。我一定會把全天下最好的都送到她面前。”
我咬著唇，眼眶發熱：“就因為她是您的女兒嗎？”
“我曾聽說，太平八歲的時候想要一匹汗血寶馬，您派人不遠萬里到最西的西域給她找了回來，太平十歲的時候生了重病，您衣帶不解照顧了三天三夜不假於她人之手。那麼，您還記得您的另外一個女兒嗎？”
“另外一個？”
“就是被掐死嫁禍王皇后的那個。”
武則天一驚，頭上原本整整齊齊的金釵有些凌亂搖晃了起來，她展現出與之前雍容華貴截然不同的一面，目光如刀凌厲殺氣的盯著我，似乎想要看穿我到底懷有什麼目的！
“如果、如果她會活著，你會待她想待太平一樣嗎？”
她死死的盯著我，完美的唇線像一隻緊密的蚌。這是大唐最黑暗的後宮秘史，這是最也不能知道的事情，否則九族必誅！
整個宮殿頓時陷入了死寂。
夕陽墜入山谷，最後一絲猩紅的光湮滅在了窗格，在昏黑的黑暗裡，只剩下她頭上的鳳釵與眼睛發she出來的微光，像是冬季波光冷靜的湖面。
“回答我。回答我——如果那個女兒還在，你會待她像待太平一樣嗎？如果她跟太平愛上同一個人，你還會堅持太平與他的婚事嗎？如果那個女兒身染重病，你也會三天三夜衣帶不解的照顧她嗎？”
“我會。”長久的沉寂之後，屋內傳來這個女人的聲音，“我會。我會待她像待太平一樣好。如果她跟太平愛上同一個人，我會取消顧守成與太平的婚事，讓顧守成自己選擇。如果她身染重病，我會好好照顧她不管幾天幾夜。她是我的女兒啊，是我在最艱難最艱難的時候生下的女兒。我對太平傾入了多少的愛，就是對她傾入了多少的愛。我將所有能夠給予她的愛，全部投擲到了太平身上，你懂嗎。這是一個母親的悔恨，因為無法再疼愛這個女兒，所以只能加倍的疼愛另外一個，好像這樣，那個女兒就一樣能享受著世間的一切，感受到我對她的愛……”
淚水啪嗒啪嗒順著我的臉頰跌碎在了地面。
外面血流成河，但是反賊寡不敵眾，前來救駕的御林軍已經開始攻克宮殿大門，“沖啊！”“救駕！”響成一片！
武則天在昏暗中擰緊眉頭。
“為什麼你要這樣問我？是不是你知道什麼？”她往前走了兩步，放下女皇的架子：“是不是你知道什麼？！告訴本宮，說！”
我擷去臉上的淚，咬牙否認：“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哐——”的一聲巨響，我們倆俱是一驚！——來人卻不是前來救駕的親兵，而是從小把我養大培養成殺手的王皇后一族。他嗓子尖尖的，眉宇之間帶著一絲瘋狂。長久以來的虐待，令我看到他就害怕不已。
他端著一個金色的托盤，上面放著兩個酒杯：“咱家向武昭儀請安。”
武昭儀，這是武則天在王皇后在世時的封號。
在他心裡，王皇后才是真正的皇后，而武則天只不過一個小小的昭儀。他是絕不肯承認武則天現在的地位。
“這兩隻酒杯里，一隻無毒，一隻有毒。”幽暗的大殿裡，他的眼睛裡閃動著陰譎的光：“聽聞當日，武昭儀您就是這樣與長子李弘共飲一杯，誰喝了有毒的那杯，誰才是有錯的那方。今日咱家也想一試，看看當年的事情，老天究竟認為是武昭儀有錯，還是王皇后有錯？”
男人微微的笑著，黑色的手指撥了一下金色托盤。盛著兩隻酒杯的托盤一下轉得飛快，絲毫不能辨知到底哪一杯有毒，哪一杯無毒。但是武則天必須選一杯。
托盤越轉越緩，終於慢慢停了下來。對方目光陰狠，強迫著武則天上前選擇。
武則天面容鎮定，我知道她一路走來，經歷了不計其數的風風雨雨，不計其數的生死攸關。可是這一次，卻是我帶給她的。是我，跟這個男人聯手布局了一切。
我對不起她，對不起顧守成。
第43章
她上前一步,緩緩伸向右邊這杯,男人嘴角露出一個不被察覺的笑，武則天眯了眯眼,手腕一轉,直直伸向左邊。男人嘴邊的笑意更加明顯。
眼看武則天就要握住酒杯，我一個箭步衝上天，搶過她手裡的酒杯一干而盡,“如果我喝的是毒酒，那剩下那杯無毒的就是她的，如果她的是無毒的,你就不能殺死她，否則老天連王皇后死後魂魄都不會放過,”
男人勃然大怒，眼睛都快要氣得從眼眶中脫出：“——你！你竟然威脅我！你竟然認賊作母！”
“是你自己剛剛以王皇后的名義下的賭注，難道你想背主，讓王皇后九泉之下也要任人唾罵嗎？”我咬著牙努力說出，五臟六腑卻已感受到一種被絞碎般的巨痛，我望了武則天一眼，還想再喊她一聲，卻吐出一灘黑色的血。
我痛苦倒地，渾身都在痙攣，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
武則天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拼命將我抱住，像是一個終於找到自己孩子的母親：“你是不是無雙，是不是無雙？”
一直以來，都很想自己的母親是誰。
可是現在已經不能再相認了，她失去過我一次，所以不能讓她因我的死再傷心一次。
“不、不是……我不是……”我搖頭否認，聲音越來越虛弱，淚水卻不斷的順著眼角滑落。
“無雙，無雙……”滾燙的淚從上方滴落到我的臉上，她抱著我不斷的喊著我的名字，即便是這個大唐最有威儀的女人也會哭成這樣啊。
“不要告訴顧守成……我愛過他。”意識已經模糊，可是值得。真的值得。在人生的最後，終於如願以償的感受過一次母愛。“抱著我、抱著我就好……”
導演說我越演越好，連這些老戲骨都贊我在細節的拿捏上更有火候了。但是在我越來越投入的時候，蕭蕭的狀態卻不怎麼好了。不僅開始遲到早退，台詞走位也不如以前那麼認真。葉子澈還是經常來探班，導演有時會點到為止的提兩句，甚至讓葉子澈也去勸勸。
這一日，我剛從導演那拿到新劇本，結果在轉角處聽到一陣爭吵。
“你好不容易得到了這個機會，怎麼不好好演？”葉子澈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雖然已經不能再在我的心底掀起波瀾。
“我怎麼沒好好演。我不是讓你每天過來陪我對台詞，設計動作嗎？”蕭蕭依舊冷酷而凌厲，“你前天怎麼又沒來，你知不知道我在這裡壓力多大？這麼大的劇組，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演員，就我一個新手，每天還要被人跟凌影的演技對比。”
我微微一怔，準備邁開的腳又收了回來。
“我這邊也有公司安排的通告，日程非常緊張，不可能天天陪著你。陸瑜也沒天天陪著凌影，來的次數比我都少。”
“你倒是很注意陸瑜。”蕭蕭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譏諷，“因為太在乎凌影了吧，所以總想著跟陸瑜比較一番？難怪每次看到凌影，眼睛都粘上去了。”
“我沒有。”
“沒有？沒有上次凌影拍喝毒酒的那場戲，我拉你你都不走？”
“蕭蕭，你不要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蕭蕭像是被一根銳利的針刺了一下，過了幾秒，她收斂起剛才煩躁的樣子，臉上浮現出常見的銳氣逼人的神情，直視著葉子澈的眼睛，“呵呵，葉子澈，你以為我是凌影那種女人嗎？你以為我會為了你跟她之間的眉來眼去糾結萬分，死死痛哭？我告訴你，我根本不會！就算我們現在分手，我也根本不會為你掉一滴淚！這就是我跟凌影最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