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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天,勞爾,”他說道,“你是從哪兒自由傳輸到這兒的?你沒去其他地方吧?”

  “是的,”我說,“沒去其他地方。”我緩緩地吸了兩口氣,然後問道,“什麼是共睹時刻?”他剛才說過這個詞。

  矮個男子用他那明亮而充滿智慧的目光審視著我,開口時,聲音輕柔。“伊妮婭的共睹時刻,”他說,“我們都這麼叫。當然,它說它是時刻並不意味它只有區區一個瞬間。而是她被拷問至死的所有瞬間。”

  “你也感覺到了?”我問。我突然覺得有一隻拳頭緊緊攥住了我的心,不過,我的內心充滿的到底是喜悅,還是痛苦的悲傷,到目前還不得而知。

  “每個人都感覺到了,”紀白森說,“每個人都共享到了這一時刻。每個人,除了那些拷問者。”

  “佩森星球上的每個人?”我問。

  “佩森,”紀白森說,“還有盧瑟斯和復興之矢。還有火星、庫姆-利雅得、復興二號和鯨逖中心。還有富士星、伊克賽翁、天津四丙和希畢雅圖的苦澀。還有巴納之域、神林和無限極海。還有青島-西雙版納、帕桃發和格魯姆布里奇・戴森D。”紀白森頓了頓,對著自己這一連串話笑了一笑,“幾乎每個星球,勞爾。還有星球之間的那些地方。我們知道,星樹也感受到了共睹時刻……所有的星樹生物圈都感受到了。”

  我眨眨眼。“還有其他星樹?”

  紀白森點了點頭。

  “這麼多星球……是怎麼共享那一時刻的?”這個問題剛出口,我就已經明白了答案。

  “是的,”從前的紀下士喃喃道,“伊妮婭去過的那些地方,隨行的常常還有你。她把一個個弟子留下來的那些星球,而那些弟子,早已分享過她的聖酒,摒棄了十字形。她的共睹時刻……她死亡的那個時刻……就像是廣播信號般,傳向所有這些星球。”

  我揉揉臉頰,感覺臉有點麻木。“這麼說,只有那些分享過聖酒,或是從伊妮婭那兒學習過的人,才共睹了這一時刻?”我問道。

  紀白森搖搖頭。“不……他們是轉發器,是中轉站。他們從締之虛中將共睹時刻抽出,傳播給每一個人。”

  “每一個人?”我傻傻地重複道,“甚至數百億攜有十字架的聖神信徒?”

  “以前攜有十字架的信徒,”紀白森補充道,“自那之後,許多人決定去除身上的內核十字形。”

  我開始慢慢理解。伊妮婭最後的共睹時刻不僅僅是那些話語、酷刑、痛苦和恐懼——我感受到了她的思想,分享了她的見解:關於內核的動機,關於十字形的真實寄生面目,關於它們為調節他們的神經網絡,濫用人類死亡的惡行,以及,關於盧杜薩美對權力的渴望、穆斯塔法的困惑、阿爾貝都的殘忍……在見證到這一切時,我還在飛往外星的機器監獄火炬艦船上,當時我在船上的高重力箱槽中狂叫,奮力扑打,如果每個人都分享到我所感受到的這一共睹時刻,那麼,它對整個人類種族來說,便是一個既光明又可怕的時刻。而且,每一個活著的人類,肯定都聆聽到了火焰將她吞沒時,她最後的那句話:我愛你,勞爾。

  夕陽西下。金色的霞光灑落在河西的廢墟上,在河東岸投下迷宮般的影子。聖天使堡那堆熔化的物質一路淌向我們,就像是一座熔融的玻璃山。她叫我把她的骨灰撒在舊地上。我連這事也辦不到。就算她死了,我都辜負了她的期望。

  我抬頭望向紀白森。“佩森上?”我問,“她在佩森沒有弟子啊……哦。”我想起來了,在我們註定一死地沖向聖彼得大教堂的側廊之前,她把德索亞神父打發走了,命他和僧侶們一起離開,混進這個他熟知的城市,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別去惹聖神。當時神父想要爭辯,伊妮婭和他說了這樣的話——“我只請求你為我做這一件事。我請求你,並奉上我的愛和敬意。”於是德索亞神父走進了外面的雨幕中。他,便是佩森上的廣播中轉站,攜帶著我愛人臨終時的痛苦,以及對數十億人類的洞察。

  “哦,”我仍舊盯著紀白森,“但我上一次……透過虛空……見到你的時候,你仍被囚禁在冰凍沉眠狀態,被關在那個……”我滿臉厭惡地揮了揮手,指了指那一攤熔化的聖天使堡遺蹟。

  紀白森又點了點頭。“我那時的確處在冰凍沉眠狀態,勞爾,就像是一塊沉睡的牛肉,儲藏在那個地牢中。他們殺害伊妮婭的地方,離我那裡不遠。但我感受到了共睹時刻。每一個活著的人都感受到了……不管是在睡眠中,還是喝醉了酒,不管是垂死之人,還是已經瘋掉的人。”

  我唯有朝他瞪眼的份了。明白這一切之後,我再一次心碎。最後我說道:“你怎麼出來的?怎麼逃出那地方的?”我倆盯著曾是宗教法庭總部的那片廢墟。

  紀白森嘆了口氣。“共睹時刻之後不久,就發生了一場革命。許多人——佩森上的大多數人——都不想再和十字形有任何關係,他們都叛逃出這個在他們身上植入十字形的教會。雖然有些人還是玩世不恭地和惡魔做著交易,不想捨棄這一肉體的永生,但在頭一星期內,就有數以百萬的人尋求聖酒,想要擺脫內核十字形的束縛。擁護聖神的人試圖阻止他們。於是打了起來……革命……內戰。”

  “又來了,”我說,“就像是三個世紀前遠距傳輸器隕落的時候。”

  “不,”紀白森說,“沒到那麼惡劣的地步。記住,一旦人們學會死者和生者的語言,如果誰傷害某人,那他自己也會感受到痛楚。雖然擁護聖神的人沒有這個限制,但是,瞧,他們的人數相當少。”

  我指了指這一片滿目瘡痍。“你說那是限制?你說這一切沒到那麼惡劣的地步?”

  “這一切,並不是反對梵蒂岡、聖神和宗教法庭的人幹的。”紀白森嚴肅地說道,“相對來說,革命並沒有造成流血場面。擁護聖神的人乘著大天使星艦逃走了,新梵蒂岡在一個名叫末睇的星球……簡直就是個茅坑之地,那裡現在有半支舊艦隊保衛,還有幾百萬忠誠之士。”

  “那這是誰幹的?”我問,望著周圍這一大片劫後余跡。

  “內核乾的。”紀白森說,“那四個尼彌斯魔頭摧毀了整座城市,然後搶了四艘大天使飛船,在擁護聖神的人離開後,他們就從太空中向我們發射熔爍武器。當時內核被惹毛了,可能現在都還沒緩過氣來。不過我們不在乎。”

  我小心翼翼地把書寫器放在白石上,四處張望了一番。有更多的人從廢墟中走了出來,和我們保持著距離,但神色好奇地打量著我們。他們穿著工作服和狩獵裝,不是熊皮或破布。顯而易見,這些人生活在一個艱難之世的艱苦之地,但沒有變成野人。一個金髮小男孩害羞地朝我揮揮手。我也朝他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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