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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著那些物品,依然全無印象。直到他拿出那個琴盒,取出提琴,她才忽地驚嘆起來。

  是的,小提琴,那是她九歲時的禮物,她去世的父母留給她唯一的紀念。

  她記得!這是長久以來,這個陌生環境裡出現的唯一一件熟悉的東西。

  看著她對他笑,他突然發現原來自己可以做任何事,只為換取這一秒的對視。

  “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我說過我不會勉強你,無論記憶是否恢復,我都會陪在你身邊。我會等你。”窗外的清風,吹動他的髮絲,他笑容淡定溫柔,眼神透著執拗的光。受傷再站起,他似乎是習慣了這種重複。只要她還在那裡,只要他還看得見她,他是絕對不可能放棄的。

  她動了動唇,想說話,卻又有些猶豫。

  最後,她覺得還是應該提前告訴他她的決定,“對不起,我,在你來之前剛剛決定——我,打算去巴黎定居。”

  清風,突然之間停了。

  他定定看她,笑容在他唇畔凝固。

  “昨天我整理房間的時候,發現了這個木盒。”她說著,自茶几地下取出一個一尺見長的黑漆木盒。打開,裡面是一份份擺放整齊的證書以及文件,“我看後才發現,原來這幾年除了在Z城,還去過巴黎居住,並在那裡畢業,還授課鋼琴。呵,真想不到,原來在這些年裡,我已經完成了爸媽的期望。我考慮了一夜,決定回去巴黎。”

  她看著他,略微帶著歉意,“凌旼基,謝謝你這些日子來的照顧,我很抱歉我沒辦法再繼續下去。這些日子,我就好像是一根漂浮在海上的浮木,隨波逐流,卻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雖然對巴黎我同樣沒有印象,但起碼——起碼我可以在那裡重新開始。昨天半夜我已經按文件上的資料打了電話過去,那邊的學校說可以為我安排工作,他們隨時歡迎我回去。看起來,我在那裡似乎有不錯的關係。”

  【我最愛的人】

  “你打過電話了?”他在沙發上重重坐下,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微顫著,“那麼說——你很快就要走了?”

  “對。”她點點頭。

  “真的決定要走?”

  “是的。”她頓了頓,“其實……我已經定好飛機了,就在後天。”

  “這麼快!可是——”

  “對不起!”她打斷他,“我已經決定了!對你,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不想再繼續拖!所以,請你什麼都別說,好嗎!就算我請求你,什麼都別再說,讓我走吧!”她低頭,看著自己映在黑色琴盒上的影子,深深嘆息。

  客廳內,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說話。

  他沉默很久,又抬頭注視她許久。

  清瘦的身子,白皙到蒼白的臉孔,淡淡的豐唇,還有順滑的黑色長髮,以及那雙低垂的淺棕色眼瞳。

  他看著她,意識逐漸飄遠。

  很久很久前的那個清晨,他也是這樣注視她。

  他忽然站起身,打開琴盒,將小提琴和弓弦遞給她。

  “拉給我聽。”他聲音低啞。

  “可是——”

  “就當是最後拜託你,拉給我聽!”

  “好……你要聽什麼曲子?”

  “小夜曲。”這一次,他依然沒說是誰的小夜曲。可是,他知道,她一定會拉那首。是的,就算她遺忘了二十歲之後的記憶,她也會拉那首。

  她挑弦架琴,側身合眼開始拉奏。

  所有的動作表情都沒有變,他知道的。

  憂傷唯美的動人曲調,仍舊婉轉低伶,纏綿而流暢的自她指間瀉下,靜靜流淌在空氣中。夏夜的清風,玫瑰的芬芳,戀人的情感。

  舒伯特的《小夜曲》,他與她,最初的曲子。

  最初,交換了他們靈魂的瑰麗樂曲。

  而如今,每一個音符,卻都令他的心碎。

  ……

  當最後的旋律停止後,她感覺他已走到她面前。

  “可以,吻你一次麼?”他氣息漸弱,卻像是在用全部的生命在說這句話。

  “什麼?”她一驚,急忙睜眼。但他的唇已經靠了過來。

  薄而軟的唇,帶著微微冰涼,吻上她的嘴唇。

  “我……”她愣在那裡瞪大了眼,一時卻忘記去推他。他伸開手臂抱緊她,就這樣吻了下去,深深的吻下去。

  氣息吞吐間,她嘗到了一種苦澀的東西。

  他放開她,旋身。

  “抱歉,最後還讓你為難。”他背對著她,她只看得到他耳垂上的鑽石耳釘反she的光,微微的有些刺目。

  “抱歉,南。”她聽見他在說,聲音卻是那般落寞,“抱歉,後天……我可能沒有辦法去送你。”他拉開了大門,卻還是沒回頭,“我會讓保安送你去。”

  “不用了!保安和車子你都撤掉吧,後天我會自己去機場。”她淡淡道,“我們,就在這裡說再見吧。”

  再見,意為再次相見。

  而他們的再見,說了之後還能再見麼?

  “好,我知道了。”那一刻,他突然回頭,墨黑瞳底已收幹了淚。假如這便是結局,那他希望留給她的是笑容,而不是悲傷。

  “南,再見。”

  門輕輕關上。

  他一步步離開,經過電梯沒有停步,直直的走去樓梯間。

  力氣,像是突然被抽乾,他整個人都是空的。

  他背靠在牆上,繼續輕輕的笑,但片刻,笑容便被通紅的眼眶和流淌下來的眼淚取代。他擋住雙眼,止不住的喘息,無聲的大哭。

  只是,不會有人聽見,也不會有人看見,更不會有人知道——此刻他的悲傷。

  66、

  走的那一天,是陰天。

  雲沉沉的壓在Z城上空,她背著提琴,帶著為數不多的行李,安靜下樓,坐進早已等在門口的計程車。

  計程車上開著音樂,不知是誰的歌,極為動聽的低柔淺唱。

  跟夏天才告別 轉眼滿地落葉

  遠遠的 白雲依舊無言

  像我心裡感覺 還有增無減

  跟去年說再見 轉眼又是冬天

  才一年 看著世界變遷

  有種滄海桑田 無常的感覺

  Oh~ Friend 我對你的想念

  此刻特別強烈 我們如此遙遠

  在歌曲重複第二遍歌詞時,她輕輕開口,讓司機關了音樂。

  不知怎麼回事,她不太想聽。

  此刻的心情,竟一如天空的顏色,暗沉蒼白。

  車子駛出市區,在去往機場的公路上加速,窗外景色飛逝,所有的一切都看不太清楚。

  她開了窗,靠在一邊,閉上眼靜靜感受著風。

  不知過了多久,車速漸漸緩下來,最後一個剎車,車子嘎然而止。

  她睜眼,“怎麼了?”

  “前面好像出事了,堵車呢!”司機下車看了幾眼,又返回車上,一臉鬱悶的開口,“看樣子,一會過去是過不去了,要不你也下車透透氣等會吧!”

  “不行,我趕飛機,時間差不多了!”覃南心中一煩,也下了車。

  “要不這樣吧,如果你真趕時間就下車走一段路,前面不遠還有個路口,那裡應該能攔到車。”司機這樣建議,覃南抬腕看了看時間,於是點點頭,付了車費拿起行李和提琴便沿公路一側往前走去。

  走了五分鐘一路仍是堵車,幾個交警在努力疏通道路,不多時,又一輛警車從對面車道而來,跟在後面的還有幾輛救護車。

  一路被堵的好些司機都下車看熱鬧,公路上一時人群紛擁,她提著行李還背著琴盒,一不小心就被人群朝前擠去。

  行李掉落在不遠處,又被一人不小心踢走,她忙推開人群上前去撿,抬頭卻被入眼的一幕給驚駭住!

  血!那個從車底下被拖出來的人渾身是血!鮮紅的顏色,痛苦到扭曲的臉,還有斷斷續續的呻吟……一切,都如噩夢般可怕!

  琴盒自她背上滑落,她定定的看著,目光卻再沒辦法移開分毫。剎那間,腦海中湧出無數畫面,如瞬間開啟的堤壩,源源不斷的洪水奔騰而出,再也停止不了,控制不住……

  破碎的畫面,一幕一幕閃現,然後自動拼湊,連接,最後完整無缺的回到她腦中。

  那一天,那次翻車,那場意外,他染血的臉,他到最後一刻依然執著桀驁的目光……

  他說,你就當我瘋了吧!……為什麼偏偏是你!……我要帶你回巴黎!……快走,車會爆炸!

  他說,為什麼,要讓我在愛上你之後……再用那種方式把我拋棄?

  最後,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火焰,燃燒著……她親眼看見爆炸,看見他因為救她被陷在車裡,看見——看見他死去……

  薛之彬……

  她捂著頭,深深彎下腰去。

  薛之彬,是為她而死的!

  是她犯的錯!

  那個驕傲的男人,那個她曾經喜歡過的男人,那個深愛她的男人,那個她曾經以為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她跪在那裡,痛哭流淚。

  一旁的醫務人員很快發現到她的異樣,忙叫來兩個護士,將她攙扶著送到救護車那裡。她們詢問著她哪裡不適,她卻如失了魂的人偶,就連眼瞳都失了焦距,只是呆呆的坐著,陷入麻木。她的眼前,除了那片血色,再也看不到其他。

  護士問了幾句,查看後發現她並無傷勢,便再度回去工作,這次是一輛小巴與轎車相撞,事故比較嚴重,考慮到又是重要地段,必須儘快搶救並撤離。

  搶救傷員仍在進行中,公路在幾分鐘後疏通,交警攔起牌子,疏散路人,指揮過往車輛。一輛出租,緩緩駛過堵塞路段,繞過救護車繼續向前。

  那一刻,坐在那輛計程車後排的人不會知道,他所要找的人並不在機場。她就在那裡,就在那輛救護車的後面,她坐著,安靜茫然麻木死寂。

  他再一次催促司機加速,快點趕去機場。失去記憶後,她沒再用過手機,所以他無法確認她是否已經進閘。

  他只是知道他必須得去,最後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也無法放棄!

  五年多前的一次放棄,已讓他悔恨不已,所以這次,他說什麼也不能放棄!他要追她回來,如果她不肯回來,他就和她一起離開!不管要用多少年,不管要付出多少,他也要找回失去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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