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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敢再勸,默默地把托盤裡的飯菜擺在桌子上,又吩咐小宮女將臨窗的花瓶里那捧已經枯萎的花兒換下來,這才退了出去。
淑妃就那麼靠著,一動不動,若不是身體隨著呼吸起伏,她看著真像是一尊美人雕像似的。
迎著陽光往上看,淑妃被晃得眼暈,卻也不挪開視線,反而呆愣愣地想著:從前皇上夜夜留宿,紅燭帳暖,情意繾綣,顛鸞倒鳳,直弄得君王不早朝。
那時候晚上折騰得厲害,早上自然要賴床的,何曾像此刻這樣獨自迎來朝陽。
現在究竟是怎麼了,皇上寧願在皇后身上浪費時間,寧願在勞什子政事上浪費時間,也不來看她!
這麼多年了,她竟還不知道這宮裡的晨光也能如此晃眼,晃得人眼睛發酸,五臟六腑都像移了位一樣攪得生疼。
小宮女捧了鮮花進來,輕手輕腳地擱在窗台上,要把花瓶里那枯萎的花換掉。
淑妃倏地轉過頭來,眼底蓄滿淚,高聲喝道:“做什麼!”
小宮女被嚇了一跳,一時間六神無主,跪下答話:“娘娘,嬤嬤吩咐奴婢換上鮮花,讓您看了心情好些……”
淑妃輕笑,邊笑眼淚邊往下淌,起身把枯萎的花拿出來抱在懷裡,眼底含著難掩的溫柔,活像是抱著一個小嬰兒似的。
那枯萎的花,是林思樹前幾日命人給各宮妃嬪送來的——淑妃自然不知道,她只當這是皇上專程為她挑的,底下人自然也不敢挑破。
“皇上心裡念著本宮呢,和皇后不過是逢場作戲,應付應付太后娘娘罷了。你說是不是,皇后母家勢力大,皇上不得不好生安撫著,是不是?”
小宮女把頭埋得低低的,一句話也不敢答。同屋的宮女前幾日什麼都沒做,就被淑妃娘娘用茶盞打破了額角,她自然也怕同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淑妃也不在乎有沒有回應,著了魔一樣繼續說著:“本宮要是有孩子就好了,有了孩子,後宮中就沒有人敢跟本宮作對了,就是太后娘娘也要好好嘉獎本宮呢。”
“等本宮有了孩子,皇上自然日日挑了最嬌艷的鮮花送來……”
可是,鮮花不是皇上特意挑的,嬰兒也是不會有的。
也不知淑妃獨自念叨了多久,她終於驀地清醒過來,癱倒在榻上,又哭又笑地呢喃著:“不會有的,孩子不會有了……”
是的,孩子不會有得,就算皇上日日夜夜都和她在一起,她也是不會有孩子的。
這一點她是早就知道了的。
那時候她剛入宮,出身名門的她本來也是和皇后娘娘一樣的性情,內斂、溫厚,不會用媚態勾人,不會用身體爭寵。
母親不知道從哪裡討來了民間偏方,說是人人都稱這藥很神,喝了之後就能很快懷上龍胎,而且一定是男胎,百發百中呢。
這樣誘人的偏方,又是來自她最信任的人,淑妃怎麼可能拒絕的了?
本該先請太醫看過再服用,可那是淑妃生怕太醫嘴巴不嚴實,萬一把這偏方泄露給其他嬪妃,那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她們?
一日兩次乖乖地喝了藥,誰知道不僅沒能喜迎胎兒,反倒是下腹出血不止。
這事兒不敢讓宮裡的人知道,硬是拖著沒請太醫。
淑妃娘家從宮外請了最好的大夫來瞧,才知道那偏方雖應驗過,但藥性太猛,並不是人人都可服用。
體質和藥性相衝的人若是服了這藥,不但不會懷胎,反而有損女體,嚴重的會導致終身不孕。
很遺憾,淑妃就是不適宜服用這藥的人。
更遺憾的是,由於拖延了就醫時間,她終身喪失了孕育子女的可能性。
宮中的女人弄壞了身子,不能生育,這簡直是滅頂之災!
淑妃的娘親內心愧疚難當,又悔又氣,又怕女兒怪自己,沒多久就因為心病而去世了。
淑妃先是弄壞了身子,然後又痛失慈母,可以說是人世間最殘酷的雙重打擊。
淑妃被這麼當頭兩棒打得頭腦發懵,也許就是那一天開始,淑妃變了。
她不再是從前那個名門貴女做派的小白兔,搖身一變,幻化成最妖嬈的狐仙,把從前那些一提起就要臉紅心跳的小手段在床笫之間運用得風生水起。
原主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變得離不開淑妃。
想也知道,原本是個端莊驕矜的貴女,一下子變了風格,這可比天生的青樓女子更令人心神蕩漾。
這種轉變帶來的衝擊力顯然沖得原主色令智昏。
貴女化作狐狸精,後宮粉黛無顏色,從此以後,淑妃便牢牢地掌握住了原主的情與欲,纏得他日思夜想。
隨著獨寵一併湧來的,是無窮無盡的奢華珠寶、綢緞等賞賜,是所有人都對她恭恭敬敬,恨不得跪下來舔她的腳趾來套近乎、表忠心。
這種獨一無二的寵愛與追捧自然讓她很受用,於是她備受鼓舞,越發賣力,恨不得讓皇帝日日夜夜下不來床,永生永世只能停留在她宮裡。
可是皇帝有幾個專一的?就算是所謂的“專寵”,也總有膩味的時候。少不得要去光顧一下其他妃嬪,換換口味,調劑調劑。
淑妃倒也不吃味,也不鬧騰。
反正她獨得皇上寵愛,其他人分得一點殘羹冷炙也動搖不了她的地位。唯一令她憂愁的,就是子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