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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支撐著他的是左相的勢力和先帝的寵愛,左相一除,先皇駕崩,他如沒了鋒牙利爪的老虎,人人可欺。只有當重重寵愛被剝離碎落,他才驚然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的現實,而這現實太殘忍,他不願面對,也不能接受自己雖對權力有欲望,卻為此無能為力。

  就像一個用慣了美圖手機自拍的小姑娘,雖然隱約知道自己的真實長相和照片裡的人有一定差距。可若是某一天,冷不防打開了別人手機的前攝像頭,高清銳化,暗瘡毛孔油脂粒黑眼圈一覽無遺,即使不手抖摔手機,也必然立刻移開目光關掉相機功能,想忘記它,逃避它,逃避自己長得就是這麼丑的殘酷事實。

  禮親王簌簌撿起破碎的尊嚴,埋首於暖香軟玉間苟且偷生一一沒錯,這種現代種馬男天天妄想著過的後宮生活,對他來說,只能說是苟活。可見人比人得氣死。

  面對殘酷的現實,他試圖轉移注意力。

  他開始想,其實沒了皇位又算得了什麼,他根本不在乎江山。

  他痛苦如斯,只是因為失去了心愛的歡歡,終生不得見她一面!

  想著想著,十年過去,連禮親王都相信了這番自欺欺人的說辭,於是當久病沉疴時,他只求皇上讓他見歡歡一面。

  彷佛數十年的不甘願,都是因為一位求而不得的絕色女子。

  “所以……皇上也想讓我去見他?”

  “不,你不必猜度朕的意思,你不想見,就不見,權當沒聽過此事。”

  對皇上的公允,顏歡歡還是有信心的。

  要見嗎?

  既然人之將死,見一面也無可不可,加上她的確對禮親王的現狀感到好奇一一十年不見,好歹二人也有過五年情誼,雖是強迫的,但也是最好歸宿,皇位爭奪本就兇險,趙淵將她收入宮中,除了受萬人非議,寵妃的吃穿用度比徐暖竹還好出百倍。他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

  顏歡歡點頭:“將死之人的願望,又是皇上的兄弟,我願意一見。”

  她說得慎重,皇上亦然。

  【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系統,你幹嗎呢?’

  【看你最近都不搭理我了,抓緊機會出來刷刷存在感。】‘我只是不想太依賴你。’

  表情包和系統始終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顏歡歡與它互相利用,一半靠著自己的美色和智慧爬到這地位,就開始少去控空心思地利用它的能力了。只是被它這一打岔,原本的哀思愁緒也散了大半。她不喜歡禮親王,對他沒好感,但就像我們大部份時候討厭一個人,也沒真想過讓他去死。

  十年了。

  不知是否禮親王確實命不久矣,皇上很快就安排了二人見面,在去雅清宮的路上,顏歡歡閒閒提起:“禮親王病重的事,其他人知道嗎?”要是沒有其他人知道,她就不會跟溯兒說了。

  “朕在早朝上說了。”

  皇上淡淡道。

  歲月能沖淡太多事情,他剛登基為帝時,還有囔囔禮親王才是正統的聲音。昨日他提起禮親王的事,人人一臉茫然,彷佛早已不記得這號人物,全權交予賢明的皇上處理。跟過禮親王辦事的,更是盼著他趕緊死,好徹底撇清與他的干係。若說人一走茶就涼,禮親王的茶,怕是放得自然風乾了。

  連曾經風頭一時無兩的皇兄尚且如此,若是當初顏歡沒替自己擋下一劍,想來他只會更慘,即使不死,以皇兄的行事作風,指不定會怎麼折辱他。

  設想起來,竟是一絲怒意也無。

  畢竟,現在的勝者是他。

  “皇上,雅清宮到了。”

  隨井撩起帘子的一角,轎門下是早已跪好讓皇上貴妃踩背下轎的太監。

  第175章

  比起囚禁,雅清宮更像是一座華貴的養老院。

  通知過皇上今日要來,整座宮殿都靜悄悄的, 所有王爺侍妾都不得出門窺探天顏, 侍衛肅立在旁一一他們也很可憐了, 因為看守的是重要人物,不能輕易更變崗位, 每日乾巴巴地看著囚徒玩女人,生無可戀。

  “禮親王呢?怎麼還不出來迎接聖駕!”隨井揚眉就要訓人。

  “無礙,皇兄身體抱恙, 毋須前來迎接。他在哪裡, 朕去找他。”

  皇上語氣平靜,一點也沒有被冒犯的惱意。

  他太沉著, 地位如斯,不需要按著別人的頭五體投地來證明自己的權威。他今日是來敘舊說話的,目的只有這一個, 其餘的細節, 只要不觸到底線, 他都毫無感覺。

  顏歡歡的眸光覷著他,或許這就是她和他的差距吧,不過貴妃之位坐得太久,她亦多少開始養出了上位者的氣度來一一蟻螻的嫉恨仇視,連使她動容的能力都沒有,深知在自己面前還須好好當條狗,那點子小動作就入不了她的眼。

  禮親王在雅清宮的庭院裡。

  庭園依著他的喜好種滿了桃花樹,絳桃瓣數多層,朵朵深紅欲滴,艷得要晃花人眼。這種桃花是沒有香氣的,可是庭園裡卻瀰漫著甜膩花香,皇上剛踏進去,眉頭便不自覺的一皺,猶如踏入哪位宮妃的閨房裡。

  坐於樹下石椅,一襲黑袍的男人,正是禮親王。

  他聞聲抬頭,臉龐英俊,神色莫測。

  想不出什麼開場白,讓他起身見禮?過得還好?統統不想,於是皇上二話不說坐到他面前,顏歡歡拿不準兄弟倆想說什麼,便坐在皇上身邊,離禮親王最遠的位置。

  “皇兄。”

  “二弟,”禮親王一頓,笑了下:“皇上。”

  當朝三兄弟,都是好看的。

  他尤其像先帝,五官冷峻,眉眼細長,按理說該比皇上還有威嚴的,只是他不吝嗇笑容,對女人尤其溫柔多情,說是笑得艷如桃李都不過分。這時病重,臉色蒼白理應影響顏值,可他卻不走男子尋常路,往薄唇上抹了點胭脂,極淡,無師自通了裸妝的奧義,提升血色感。

  在雅清宮裡的日子過得是真好,臉圓了一圈,使得刀刻般輪廓有了歲月打磨後的溫柔。

  這對著皇上一笑,更是非常撩妹。

  皇上被強行撩得打了個寒顫:“你向來叫我二弟,就一直叫著吧,聽你叫我皇上……聽不慣,而且你心裡沒把我當皇帝,更不必強要你說。”

  “看來二弟這次來,是真想好好說話的。”

  “毋須你承認,我也是大晉的國君。”

  禮親王一手支著下巴,三十好幾的男人了,笑起來沒個正形:“二弟誤解我了,我為何不承認皇上?若不是皇上治國嚴明,能讓我好吃好喝這麼多年,安穩享清福嗎?”

  ……你這福哪裡清了?

  顏歡歡腹誹了一下,他卻如有心靈感應般轉眼過來:“可是我今日想見的是歡歡,二弟……”

  “是顏貴妃。”皇上打斷他。

  “你隨我喚你二弟,卻不容我叫她一聲歡歡?”

  皇上冷眼看他,二人雖然關係惡劣,但始終有血緣關係,這一眼過去,禮親王就知道他若是再親昵喚她,他是會動真怒,便擺擺手:“是臣錯了,貴妃娘娘。”

  見皇上神色略緩,他才問:“皇上怎麼突然想起我來了?”

  “不曾忘記。”

  “被男人惦記,真讓我頭皮發麻。”

  “……”

  皇上無奈地撇他一眼:“我並無此意,皇兄的病……”

  “許是熬不到入冬了,”他坦然,只是食指無意識地敲打著膝蓋,誰不怕死呢?他怕極了,原覺得深宮高牆鬱郁不得志,一但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卻越發珍惜起這樣的日子來:“你也好鬆一口氣了。”

  他沉默,沒乘機打擊他一一禮親王在朝廷上的勢力,被他拔清了大片,剩下的都是年輕才俊,巴不得撇清跟前太子的干係,好得新帝重用。這說出來,許是能讓原本就落魄的大哥更屈辱,可又如何呢?面對關在皇宮一角的大哥,他毫無落井下石的欲望。

  禮親王卻緊盯著他,須臾,皇上承認:“嗯,你走了,我放心多了。”

  “甚好!我這輩子對你,沒盡過為兄的責任,如今一死能讓你帝位更穩,也算是好事一樁。”

  得到他的肯定答覆,禮親王暢快笑道,他關在這裡十年,仍能牽制著二弟,稍稍彌補了他的自尊心。笑得太急,他一下緩不起來,猛地掩住口鼻轉臉咳嗽,咳得狠了,蒼白臉頰浮起一陣不自然的紅。

  兩人靜待他平伏下來。

  “讓你們見笑了,”旁人要迴避,禮親王只能親自用手帕擦了一下:“二弟今日難得來到,有什麼想說的,大可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時日無多,若現在不問,恐怕只能等你大行之後了。”

  皇上倒不忌諱別人把他的生死直白地說出來,反而對這種有一說一的說話方式頗有好感,只不過身邊惟獨容妙真敢這麼跟他說話,就算略一提點官員,對方亦只會泥首下去深感惶恐一一誰知道皇上會不會突然反悔呢?怕是衛靈公分桃。

  他略加思索:“你恨我嗎?”

  禮親王微微一笑:“我不告訴你。”

  “……”

  顏歡歡冷靜開口:“還是拉他出去打一頓吧。”

  皇上輕拍她的肩,示意她不必計較:“其實我沒有想問你的,也不在乎那些事了,只是想見你一面。”

  “我想和顏貴妃單獨說會話。”

  “貴妃?”他徵求她的意見,她點頭,想看看他狗嘴裡能吐出什麼來。

  禮親王意外:“我以為你不會答應。”

  他始終不了解二弟。

  皇上斂目:“待會他若是說了讓你不高興的話,就叫我來,我讓他跪下來給你磕頭認錯。”

  這次老冤家見面,他說得最狠的一句話,卻不是為了私怨,而是警告他不得欺侮顏歡歡。

  待皇帝走遠,顏歡歡換了坐姿一一她環臂交疊著腿,下巴一昂,小臉冷艷:“聽說你想見我一面,現在見到了吧,有話趕緊說。”

  她態度放肆,禮親王不惱反笑:“見到你,我就放心了。聽說你誕下兩位皇子,我多怕你變得又老又丑,按理說,色衰而愛弛,能一直受寵至斯的,怎麼也該是絕色美人,但二弟的喜好難以捉摸,還須親眼見過我才放心。”

  “……”

  “我一直以為二弟偽善,今日一見,心胸確實比我廣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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