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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一手抄起劍,另一手終於捏住了他脈門。

  江水勁力全泄,身體酸麻,站也站不住,只覺腰上一緊,竟被那人攬在懷裡。

  這時他也覺察出不對了。對方從頭至尾,並無傷他的意思。

  正想著這些事,他下頷被對方捏著抬起。

  江逐水知道對方正如何細緻入微地看過他面上的每一分細節,由於二人離得過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的熱量,和聽見輕盈的呼吸。

  過了好一會兒,對方道:“真是許久未見這張臉了。”

  江逐水此生聽過最動聽的聲音,便是葉追。然而這人雖是男子,開口時卻有種極怪異的魅力,冷如石清如水,他幾能想見對方冷淡的神態與微揚的眉峰。

  可他確信這人不是自己認識的,聽話里意思,對方識得的應當是自己的父親江臥夢。

  識得江臥夢的人太多,他實在沒有頭緒。

  那人點了他穴道,半扶半抱將他帶至一僻靜角落。

  江逐水被放在地上,身體動不得,只得問:“你是誰?”

  那人撫著他臉,視線在他面孔上停留許久,一直沒有說話。

  江逐水狀況不好,但沒感知到惡意,總算放下了點心。然而好景不長,不多久他又慌了。

  “你做什麼!”

  那人除下他外衣,伸手來解他腰帶。

  75、

  何一笑記得自己原本將徒弟抱住了,然而在白蔓君推開冰棺後,便有一股莫名力量,將他二人強制分開,自己也失了神智。

  他醒後發現只自己一人,江逐水不知去向。

  不比他安然無恙,對方眼睛出了問題,若對上白蔓君絕無勝算。想及此,他更是著急,一面觀察周圍情形,一面想著必須儘快找到徒弟。

  此地暗道交錯,若非記憶好,他恐怕就要迷失在裡頭,縱是現在,他也提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人沒找見,自己先陷進去。

  兩旁有長明燈,將周邊照得光亮,映出壁上花紋。何一笑早先看了眼,覺得應當是某種文字,只是筆畫曲折古怪,渾不似當世見過的。

  他聽說過大破滅一事,懷疑這是五千年前的遺蹟,其中或許藏了不為人所知的隱秘。只是這些圖案他認不出來,愛徒安危亦不可知,便將這事暫放一邊,估摸了個方向,繼續尋去了。

  如此走了一段,前頭忽有聲來。何一笑對徒弟熟悉,一下辨出是徒弟在說話,且聽意思,狀況並不好。

  當即他更急,循聲趕去。

  這一路來,長明燈不熄,時間長了,他生出種極怪異的感覺,仿佛身在陵墓中,壓抑得緊。更何況,若沒猜錯,此地應當只有四人,姑she主人暫且不論,若逐水遇見白蔓君……他不敢想。

  正在何一笑滿心忐忑之際,前頭拐角傳來略沉的腳步聲。

  他不確定是誰,站定不動,對方卻似著急,沒一會兒便到了這條過道。

  何一笑立時變色:“逐水!”

  江逐水衣衫微亂,沒見什麼血跡,但臉色蒼白,加之步伐沉重,顯然受了傷。

  何一笑急奔過去攙了人,問:“誰傷的你?”又去摸他手腕。

  江逐水卻將手收了回去:“我也不知,沒瞧清楚。”

  何一笑注意到他眼睛:“你眼睛沒事了?”

  江逐水眸光清亮,的確不像有事的模樣。

  “原本便沒什麼大事,自己就好了。”

  他眼睛沒事,何一笑自然高興,卻記著白蔓君,道:“你方才是在哪兒被人傷了的?”

  “便在後頭不遠。”

  何一笑道:“你坐下調息一下,一會兒我們一道去。”

  江逐水本打算說自己無妨,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趺坐下走了三圈小周天。

  他臉色眼可見地好起來,起身道:“我們走吧。”

  何一笑點頭應允。

  二人時候與單獨一人時候,沒什麼不同,兩個人都不多話,步履也緩,小心為上。

  江逐水引路,因而走在前頭,走不多時,他抬起手,袖中軟紅綃恰好擋住自身後刺來的一劍。

  他回身退後小步,看著眼前提著青娥劍的何一笑,微微蹙眉:“你做什麼?”

  何一笑臉色漠然:“你是何人?軟紅綃怎會在你手裡?”

  “什麼意思?”

  何一笑冷笑道:“我知你不是他。若再不說實話,休怪我出手狠毒。”

  江逐水卻笑了:“我自認沒什麼疏漏,你怎瞧出來的?”

  何一笑其實也不知自己怎麼看出來的。方才他第一眼看見這人,心中便起了異樣,莫名認定他絕不是自己的徒兒。

  只是這種感覺玄之又玄,不好拿出來說,他找了個藉口:“……你一聲師父也沒喊過。”

  對方自然不是江逐水,聽了這話,笑道:“我可喊不出。”

  眼見何一笑便要動手,他忙道:“軟紅綃在我手裡,你徒兒自然也在。若要見人,便隨我來。”

  他說完未等何一笑答覆,仍如之前一般走在前頭。

  何一笑滿心疑慮,但看出對方修為遠在江逐水之上,甚至超過自己,若是出手,怕討不得好。再者,對方身上並無惡意,他掛念徒弟安危,只得隨他去。

  除此之外,他總有種奇怪感覺,仿佛忘了什麼。

  對方似根本不在意他想些什麼,左彎右拐,竟是對這裡曲曲繞繞的暗道熟悉至極。

  何一笑一直在觀察他,自然不會漏過這個細節,心道這人莫非在這兒待過一段時間?

  如此也沒多久,那人領他到一隱蔽處,道:“他便在那兒了。”

  那處是個死角,燈火照不見,極容易疏忽過去。何一笑心憂徒弟,忙上前去,見江逐水縮著手腳躺在地上,身上罩了件玄色衣袍,連頭臉也蓋住了。

  可他對徒弟身體每一部分都了如指掌,自然看出這的確是江逐水。

  不及與那人計較,他揭開衣袍,去看底下的徒弟。

  江逐水只穿了裡衣,眼上蒙了條腰帶,許是聽見他聲,氣息有些不穩。

  何一笑忙扯了那腰帶,江逐水眨了眨眼,目光才定在他臉上。

  這雙眼明亮如前,顯然並無問題。

  何一笑心中一動,回頭去看那人。

  那人道:“他這眼本就沒什麼問題,只是暫時見不得光。休息了一會兒,也該好了。”

  何一笑發覺徒弟仍不動,想到可能是點了穴,忙幫他解了。

  江逐水做的頭一樁事,卻是問那人:“你到底是誰?”

  當時對方解下他腰帶,蒙了他眼,無論他如何問詢,都不作回答,最後俯身在他眼上親了下。

  隔著腰帶,江逐水只感到微微的暖意。他只與師父這般親密過,照理應當惶恐,不知為何,他心內反而安定下來。

  做完這些事後,那人便走了,留他在這處,眼不能看,身不能動,隨時間推移,萬分煎熬。

  他已明了對方意圖,生怕師父被騙了去,後來聽見二人腳步聲,更擔憂得無以復加。

  此時既脫了身,又與師父會了面,他情緒平穩,思緒也清楚了,卻好奇對方的身份與目的。

  那人走近兩步,燈下那張面孔清晰入目。

  江逐水想過他或許有易容手段,卻未想到能有這般相像。

  豈止是相像,他想。即便是他自己,見著這張臉時,也有片刻愣神,以為是照鏡。

  76、

  “你們倆真是……”那人搖頭笑了笑,又道,“等一會兒人來齊了再說。”

  何一笑曾懷疑過他是白蔓君假扮的,但細節上又不像。

  “你怎知道還有一人?”

  那人道:“傳聞你們應當都聽過。這處每回只放三個人進來,多一個少一個都不成。”

  江逐水起先有些莫名,後才意識到他所說的傳聞,指的是當年隱山老人與兩位好友一齊不見,還有三山祖師離奇失蹤這兩樁事。聽他意思,之所以每回都是三人遇事,正與此處開啟條件有關。

  何一笑心思轉得快,想到這暗道是白蔓君打開的,他自然不會落下,第三人應當便是他了。如此也好,外頭有姑she主人在,無論發生什麼,都能撐住。

  他最擔心的莫過於江逐水,此時人既然在身邊,他也安下心,悄悄拉了徒弟手。

  江逐水本要掙開,想及時機不對,便沒有動。只是這一來,他想起軟紅綃也被對方取走,若被師父知曉,必定要怪他的。

  軟紅綃……他心跳陡然加快,一個念頭萌生,再也消不去。

  “他來了。”那人忽道。

  過了幾息,何一笑也聽見聲,果然沒一會兒,白蔓君自拐角走出來。

  他自然安然無恙,手裡仍捏著那柄黑檀扇,唯獨在見著他們時大驚失色。

  何一笑正要出言譏諷,卻覺得他態度不對,未免驚嚇太過。

  正當此時,那人道:“好久不見。大舅子。”

  比白蔓君反應更大的是何一笑與江逐水。

  何一笑幾乎是立刻回望那人:“大師兄?”

  那人此時與之前又有不同,五官分明沒有變化,開口時不過眉峰稍動,幾近無波無瀾,卻有種無形威勢,壓得面前人不敢抬頭。

  “我沒想到,你連白蔓君也不如,竟認不出我。”

  何一笑的確未想過會是江臥夢。

  在他心中,大師兄死了三十年,若非在石棺中,屍體都腐朽了,哪會想到有見到活人的一天?從一開始,他便以為對方是個易了容、假冒江逐水的怪人。

  這實在是個大烏龍,他時隔那麼年,難得臉熱,低聲道:“師兄前頭故意騙我。”

  江臥夢道:“那麼多年過去,我怎知你沒變過?”

  何一笑心內堵得慌,卻知以對方脾氣,這句話是他真心。

  “可我又怎會對師兄不利?”他方說了這句,原本握住的手滑了去,不由一愣。

  身旁江逐水臉色蒼白,盯著江臥夢,一眼不眨。他自確認對方身份起,一顆心怦怦直跳,再未停下。

  他從小聽過無數關於父親的傳聞,卻沒見過一面,此時真見到了,又忍不住比較起二人。

  果然如白蔓君所言,一點不差。可若對方去了矯飾,只一雙眼,二人便一點不像。

  江臥夢目光出奇鎮定,似無論遇見什麼事,都不會有半分失態,他心志之堅定,必定勝過這世上大部分人。

  然而江逐水表面看不出,視線卻只跟著何一笑,滿心只想著師父的喜怒。師父高興,他便高興,反之,他也高興不起來。

  原本他並不覺得這樣不好,可現在與父親一比,難免有失落。

  是啊。自己的確不如他。江逐水想到自己還被師父牽著手,頰上發燙,忙抽了回來。

  他想,父親既然還活著,自己與師父便也要有個了斷了。

  江逐水低頭不語,看見身上的玄袍。他還未與江臥夢換回衣裳,忍不住想,有師父,有父親,這樣也很好。

  只是心頭難免酸澀。

  江臥夢瞥見他眼中淚意,卻誤會了,溫聲道:“我並非有意瞞你。那時見到你,我心中很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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