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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頭走進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他低垂著眼帘,不敢多看,也不敢多問。
恭敬地回答道:“龍君,有何吩咐。”
“拿去洗了,取一套鮫綃軟袍來。”他頓了頓,指了指沈約,“問織娘取備好的那件,劍履,內襯也莫要忘了。”
沈約抱著胸,戰戰兢兢地舉手道:“師父,是要給我換衣服嗎?我那身道袍穿慣了,還挺舒服的……”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又小了下去。
一旁的老者笑眯眯地說道:“沈小主,你是龍宮弟子,既然要在龍宮長住,道袍自然不合適,換一身著裝是理所當然。”
沈約連忙擺擺手說道:“不不不,我還有要事呢,就小住……小……”
沈約只看到龍君將那套道袍丟給一旁的老者,神色平靜,可他卻覺得玉珠宮一下子冷了幾分,他的底氣也不大足了。
“衣服照拿,去留,隨他。”龍君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翻開文頁,也不說話。
老人一走,整個宮樓的溫度,又是降了幾度。
不過,好在龍君除了替他縫了一件破衣服,便沒了反應,沈約覺得百無聊賴,倒是開始打量起龍君寢宮來。
一如少年時候。
這裡除了成堆的文書,便只有一個看似簡譜的大書架,遠遠立了一個素色的屏風。
沈約兒時倒也跟著進來過,只不過,如今是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而曾經卻得換個姿勢。
跪著。
年幼之時,調皮搗蛋,龍君少不得讓僕人拎著他進了玉珠宮,勒令他跪在殿內,雙手高高托個玉碗,裡頭放了天河底采來的重水。
一跪一舉,便是三四個時辰。
如今想到這裡,他都沒來由地發笑,也因著這段經歷,他上了靈山,什麼功課,什麼打禪對他而言,都不過是毛毛雨。
除此之外,便是放了滿櫃的酒觴,說來也怪,他與龍君相識已久,只知道龍君能飲,卻不知他嗜酒如命。
反倒是沈約上了靈山,別的本事並未見長,反倒是酒量水漲船高。
他那個破落師父,曾說:“酒量等同氣量,男兒輕飲千殤而不倒,是謂真英雄。”
好吧,他老夫聊發少年狂,說完這句,便哐當一聲,撞在酒樓的欄杆上,醉的人事不知了。
那日還是沈約帶著三分醉意,披星戴月,將這個糟老頭子送回了住所。
也不知,龍君收集這些各色酒品是為了何事。
沈約看了一眼那幅屏風,只見得是一座小山,只是居然有些眼熟。
他卻一時想不起,只得愣在原地。
正當他苦思冥想,絞盡腦汁,回憶屏風之中的山景之時。
“龍四公主麾下白緋,前來叩見龍君。”忽然,門外傳來一聲女子甜美的喚聲。
聽聞此言的沈約卻如獲大赦,好似遇見了救星。
“龍君,衣衫已經取來。”有一道人語出現在了水宮之外。
……
沈約摸著脖子,剛才僵在水宮,全身肌肉好似注了漿糊,如今一得自由,便覺得渾身酸痛。
身邊著了輕紗的仙女兒,止不住的捂嘴輕笑。
他沒好氣地說道:“笑什麼笑,白緋姐姐,咱們認識也有十年了,有什麼可笑的嗎?”
一旁的少女說道:“是呀,是呀,人間真是有趣,當年豆丁大小的孩子,如今都長得比我高了。”
沈約看了看身上亮白的衣衫,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白緋姐姐,你們長春不老,與天同壽,自然不知,我們人族自有生老病死,韶華易逝。
你看得覺著好玩,說不準,下回龍君再召我前來,我已經是個垂垂老矣,和持晏叔一般的糟老頭子了。
到時候,你看,還覺得好玩不?”
宮裝少女輕笑道:“你不是學著修仙問道嗎?姐姐覺著,有個百年,你就能得道飛升,你看看,西海龍王年年開百仙宴,各路散仙神明,還不都是人變的,哪個不比咱們神氣?”
沈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白緋說:“你也切莫灰心,你不急,想要隱遁山林了此殘生,這些四公主都與我講過。如此,總有人著急,到時候,山重水複柳暗花明,又有誰知道呢。”
沈約若有所思地望了身旁的女子一眼,埋頭趕路,再也不多聒噪幾分了。
……
“哎喲喲,龍四你輕點啊!”
“龍四你過分了啊,我好賴回龍宮一趟,你就扯我耳朵!”
“……龍公主,你高抬貴手饒了小人了吧。”別院內,一個身材玲瓏小巧的宮裝少女正踏著一個亮白色衣衫的少年。
她一隻手緊緊攥著他的耳朵,半伏下腰身。
裙裾搖曳,可謂綺羅。
“你個小賊,前幾日,我與你說,讓你回龍宮避避風頭,你如何答我?現在又如何?人模狗樣兒地回了水府,還去找龍二哥哥邀功?反了天了你。”
沈約一路叫屈,滿嘴的知錯,龍四這才心緒稍平,“哼”了一聲,放開被她捏得通紅的耳朵,一屁股坐在一旁早已擺下的秀榻上。
兩側的侍女如流水一般上來,望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紅一方的沈約,紛紛掩嘴笑了起來,龍四揮揮手,這些宮娥美姬放下手中的糕點吃食,紛紛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