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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孫子鈞見狀,雖心中惱火至極,卻還是連忙將劍牢收了。修道者若是軀體有損,尚能修復,然而魂魄損傷,卻是難以逆轉的。劍氣銳利無比,傷人損魂,那隻冰峰巨狼若再撞幾下,只怕真是要魂飛魄散了。

  劍牢一消,已經奄奄一息的冰峰巨狼竟然又開始掙扎。

  他渾身已被鮮血浸染,左眼被血糊住,只睜著一隻右眼,朝那馭獸丹修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將沒有半分溫度的目光投向長孫子鈞。

  他掙扎著,掙扎著將身體晃了起來,四膝跪地,然後先站起後足,又將前足也站了起來。

  他終於重新站住,身體搖搖晃晃。只見他周身冒出白色的寒氣,原本柔軟光滑的毛髮變得冷硬,身形微微收縮,壯碩的肌肉愈發緊繃。

  周圍早已聚攏了不少修士,此刻四周一片倒吸冷氣之聲。

  易希辰訝然:“它瘋了嗎?它是在凍結自己身體?自封?”

  那冰峰巨狼受傷太重,難以行動,他便索性將受傷的地方全部凍住,只留下能夠動彈的地方還有知覺。會此種術法的妖獸往往只在逃命時才會使用,因為自封的術法將會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而這冰峰巨狼自封竟然是為了繼續攻擊。他是真的不想活了嗎?!

  長孫子鈞極少如此憤怒,手中長劍寒光直指那馭獸丹修,厲聲喝道:“讓他停下!”

  那馭獸丹修目光複雜,咬著嘴唇不肯吭聲。

  長孫子鈞忍無可忍,身形飛出,避開那些被迫擋在主人身前的妖獸,一劍朝著那馭獸丹修的顱頂刺了下去!

  眼看他就要劈開那混蛋的頭顱,卻見黑風犬猛躥出來,竟是牢牢擋住他的劍光!

  他吃了一驚,連忙收勢,然而放出的劍氣難以立刻收回,那隻黑風犬被劍氣擊中,倒飛出去,七竅噴血!

  那馭獸丹修被黑風犬護住了性命,只是黑風犬被彈飛時撞到他身上,令他栽了個跟頭。因長孫子鈞收劍及時,黑風犬受了重傷,而他幾乎無事。

  長孫子鈞瞳孔收縮,怒火滔天,劍氣之盛迫得周遭眾人連連後退!

  方才那黑風犬並非自願擋劍,但這麼緊急的情況下馭獸丹修想要操控它也不容易,它就像是被一種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量給牽扯過去,硬是擋在了主人的面前。這隻有可能是馭獸丹修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提前把法術下在了妖獸的身上,而且是一種極其邪門的法術:替死術!

  長孫子鈞緊緊握著劍,雖怒極,卻竟沒有再立刻動手。此人能對一隻妖獸下替死術,也能對兩隻下,甚至他可能將他所有的妖獸都下了替死術,這一劍斬下去,即便能殺了他,不知要拉上多少妖獸墊背。

  得先想辦法破了他的邪術!

  就在此時,狼吼聲在他背後響起。

  長孫子鈞回頭一看,那冰峰巨狼自封血脈後,竟真又跌跌撞撞朝著他沖了過來。

  這冰峰巨狼也太傻了。長孫子鈞憤怒之餘,又生出一些憐憫。奴契不至於讓冰峰巨狼如此不顧性命,他收到命令,可如何完成命令卻是他自己的選擇。他這已經不是在戰鬥,而是在尋死。

  就在此時,一道天藍色的身影悠忽閃出。他的手掌輕輕落在那冰峰巨狼的頭頂,那被凍結的半身迅速化開,冰峰巨狼再次倒下,卻被他穩穩地接住了。

  長孫子鈞看清那人的相貌,不由微詫:此人竟是昨日在客棧里喝茶的那名散修!那種一閃即逝的熟悉感再次湧上長孫子鈞的心頭,他隱隱約約捕捉到什麼,卻又還是朦朧。

  冰峰巨狼還欲掙扎,那人如同撫慰般輕輕摸了摸他眉間的紅印,冰峰巨狼周身竟泛起一道淡淡的紅光,片刻後,待紅光散去,巨狼已化作人形,是一名高大健碩、肌膚雪白的英俊男子。他眉間依舊有一枚紅印,頗帶了幾分肅殺之意。可惜他死氣沉沉,俊美也好,肅殺也好,沒有半點生趣。

  只聽周遭人驚呼:“那人跑了!”

  那馭獸丹修見勢不妙,趁著長孫子鈞的注意力被引開,竟是不顧重傷的冰峰巨狼,乘上一隻鳥獸朝外飛去!

  然而他這一跑,立刻就有幾名修士追了上去,甚至有個金丹劍修也追出去了。方才那馭獸丹修的舉動早已惹惱了自詡為名門正道的眾人,若非長孫子鈞已經出手他們不便橫插一腳,要不然也早就動手了——不插手他人決鬥也是劍修不成文的規矩——此時那馭獸丹修脫戰,他們終於有了機會。若在高人云集的惡華城擒下那人,便可大出風頭!

  長孫子鈞略一遲疑,見去追的人已經不少,那丹修恐怕跑不了多遠,於是他放棄了追殺,而將目光投向了那藍衣散修。此人方才安撫冰峰巨狼的那一招,他從來沒見過,可見此人雖看著像是劍修,可修的或許是別的道。

  那散修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他聽方才馭獸丹修呼喚冰峰巨狼為郎躍,道:“郎小友,你不怕死嗎?”

  “死?”郎躍雖已化出人形,那雙漆黑的眼睛依舊如同狼形時冷得不帶一點溫度,他冷聲道,“死了,還會變成鬼修,靈魂不滅,無窮無竭。”

  那散修道:“所以你便選擇魂飛魄散的死法麼?”

  郎躍閉眼不語。他方才那不要命的攻擊,並不是真的想要與長孫子鈞一決生死,而是他真的不要命了。最好是連靈魂也一起撞碎。

  散修微微搖頭:“人死了,只要靈魂不滅,還有再生之法。便是苦難,總有過去的一日。可若靈魂滅了……”他輕輕道,“那可就難啦。”

  聽了這話,易希辰臉色一白,身體微微顫抖。他的父母,他的師父,都是被天火焚燒而死。天火最可怕之處,便在於它直接燒毀靈魂,連一絲和亡魂對話的機會也不肯留給生者。

  突然間,易希辰感覺手上一暖。他垂下眼,看見長孫子鈞握住了他捏拳的手,輕輕摩挲。

  片刻後,易希辰鬆開了拳頭,反握住長孫子鈞的手。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惡華城高人云集,自然早已察覺此地有人打鬥,此時一位位真人、長老都趕了過來。

  忽聽一聲高喊:“是誰竟敢在此作亂?!”高天杼與一名長者走入人群之中。只見那長者鳳目疏眉,面色紅潤,方頤劍眉,在人群中氣質非凡,一看便是得道高人。想來他就是高天杼的師父,鴻蒙派的長老洪易真人了。

  周遭眾人一見他們來了,有人激動萬分,有人神色不屑。激動的自然是想接觸鴻蒙派的人,不屑的便是其他門派的弟子長老。鴻蒙派號稱天下第一仙門,自然愛做那伸張正義、主持公道之事,白白搶了許多風頭。

  立刻有人爭先恐後地圍上去,向他們這對師徒闡明方才的前情後果。

  長孫子鈞沒有興趣和他們打交道,徑直朝那散修走去:“請教如何稱呼前輩?”

  那散修抬眼,神情雖和善,卻也疏離。他似乎是想了想,才答道:“肖離。”

  姓肖?長孫子鈞微微一怔,旋即恍然大悟!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昨日他第一次見到肖離便覺得眼熟了!因為他覺得肖離和肖魁有些像!若細看,倒也說不出他們的長相哪裡相似。至於氣質也是天壤之別,肖離溫和高雅,肖魁浮躁易驕。可就是某一剎那的神情或是動作,讓長孫子鈞覺得他與肖魁極像。

  長孫子鈞又道:“前輩是散修?”

  “是。”

  長孫子鈞一時無話。他現在還是隱姓埋名的狀態,總不能明著問對方認不認識肖魁,萬一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反倒麻煩。何況對方和肖魁有沒有關係又如何呢?他不過是覺得兩人相似,所以有些奇怪罷了。

  易希辰亦跟了上來,不過他的心思卻沒放在肖離的身上,而在渾身是傷的郎躍身邊蹲下:“喂,大狼,你還好吧?”

  郎躍沒有回答他。馭獸丹修已經離開,他也不再攻擊易希辰與長孫子鈞,而是緩緩站了起來,拖著重傷的身體扶著牆朝著方才那馭獸丹修離開的方向走——他被結了奴契,即便那丹修在危難關頭丟下了他,契約卻不會解除,他是無法擺脫的。

  長孫子鈞在他背後低聲道:“你快入魔了。”

  冰峰巨狼本該是半仙半妖之體,可如今,郎躍卻是個半妖半魔的體質。剛才有一剎那長孫子鈞考慮過是否要將郎躍擊殺,一旦他徹底墮入魔道,必成禍害。可想到他定是被那馭獸丹修控制,心性大變才會如此,也並非全無挽回的餘地,因此到底還是留了一手。

  郎躍腳步頓了頓,卻依舊沒有半分回應,繼續往前走。只是他剛走沒兩步,就被高天杼攔了下來。

  高天杼目光不善地打量著他:“你就是方才鬧事的那隻冰峰巨狼?你的主人呢?”

  郎躍仿佛聾了啞了,連看也不看他一眼,低著頭想要繞開他。

  高天杼被人無視,頓時又火起,喝道:“我問你話呢!”

  “喲,這不是高師兄麼?”易希辰竟出聲幫郎躍解圍,“人不在這裡,已經跑啦。”

  高天杼不悅地瞪了他一眼。他當然知道那馭獸丹修已經跑了,他想問的是郎躍知不知道那丹修的老巢在什麼地方。

  易希辰卻猜透了他的心思,摸著下巴道:“高師兄恐怕想問那混蛋有沒有定所。不過我要是那混蛋,被我結了契的妖獸被別人抓住了,我肯定不敢去一個能被找到的地方。”

  高天杼正要開口,易希辰又道:“有奴契在身,那混蛋早晚還會召大狼?不過定契者能入侵被定契者的識海,如果大狼想帶人去抓他,他肯定能知道,自然會趕緊跑路啦。”

  話都讓易希辰說完了,高天杼氣得直瞪眼。但是他說的又很有道理,高天杼確實是想這麼問,而郎躍也確實沒有辦法幫他們找到那名馭獸丹修。指望郎躍,還不如指望剛才追出去的那幾個劍修能把人抓住。

  但高天杼被人搶了話,滿心的不痛快,呵斥道:“我問他,你插什麼嘴!你與他是什麼關係!”

  此刻,因易希辰幫忙周旋,郎躍已經扶著牆走出一短路了,卻沒有什麼人攔他。人們對於被訂了奴契的妖獸,普遍都是憐憫,即使他們做了什麼也甚少追究,畢竟他們只是受人驅使的傀儡。

  易希辰道:“高師兄覺得我與他有什麼關係?若他是我朋友,被人定了這麼噁心的契,我早就把那人扒皮挫骨揚灰啦!我只是想,大狼如果覺得我們能夠幫得上忙,會自己開口的。”他衝著郎躍的背影喊道,“是不是啊大狼?”

  郎躍的背影略略頓了一頓,卻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易希辰癟癟嘴。靈契這東西,十分霸道,定的時候需要雙方自願,解除的時候也需要雙方自願,任修為再高也不能強行解除,而且一旦定下,就綁定靈魂,靈魂不死,靈契不滅。當初那些妖獸或是被哄騙或是被脅迫,總之他們上了那馭獸丹修的賊船,就很難再下來了。易希辰一時也沒什麼好辦法能幫郎躍解除靈契,如果對方願意坐下來把事情原委坦誠相告,他或許還能幫著想想辦法。可對方不願,他也無法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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