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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可不是雞。”老者笑了笑說,“這是揚州的土產,鹽水老鵝,徐小姐請嘗嘗看。”

  徐麗婕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鵝肉放入口中,一嚼之下,只覺得肥而不膩,咸香中透出一股鮮味,甚是美妙。她吃完後覺得尚不過癮,正想去夾第二筷時,卻被沈飛輕輕攔住了:“這每個碟中的菜,你都只能吃一塊。”

  “為什麼?”徐麗婕不解地看了眼那碟鵝肉。碟子雖然不大,但鵝肉切得十分細小,桌上眾人每人吃個兩三塊應是綽綽有餘的。

  “這些並不是正菜。”沈飛向她解釋著,“這五碟小菜分別主酸、甜、苦、辣、咸五味,是吃正餐前用來調節食客的味蕾的。碟中每片菜的大小和滋味濃淡都搭配得恰到好處,各吃一片時恰好可以五味齊發而又相互平衡。若哪樣菜多吃了一片,都會影響到一會品嘗正菜時的味感。”

  “那我每碟菜都吃兩片、三片不也一樣嗎?”徐麗婕已經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可還是忍不住要和沈飛逗逗嘴。

  凌永生以為她是認真的,在一旁憨憨地說:“那不行。主菜可不止一道,每道主菜之間都是要調一下味的。照你這個吃法,光吃調味菜就吃飽了。”

  “嗯,還是小凌子說得有道理。”徐麗婕笑嘻嘻地說,偏不肯把這個面子送給沈飛。然後她象其他人一樣,把五碟小菜挨個嘗了一筷。

  調味已畢,眾人把筷子依次放下,忽聽“一刀鮮”沙啞的嗓音又在屏風後響起:“姜先生遠道而來,我打算以一桌‘三頭宴’略盡地主之宜,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口味?”

  姜山微微一笑,然後開口吟道:“‘揚州好,家宴有三頭。天味人間有,雋味朵頤留。’這三頭宴以市井人家的尋常原料烹製主菜,變拙為寶,平中突奇,化大俗為大雅,本是廚藝境界中的極高層次。在揚州宴客,還有什麼比‘三頭宴’更合適的呢?”

  徐麗婕聽兩人說得這麼熱鬧,心中早已起了痒痒,暗想:“這‘三頭宴’光聽名字,就給人一種不同一般的感覺,不知道這‘三頭’指的分別是什麼?”

  正猜想間,只見老者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姜先生對‘三頭宴’如此讚賞,那就上主菜吧。”

  段雪明聽見吩咐,沖站在後廚門口的兩位侍女拍了拍手,兩人會意,走入了後廚。那“噠噠”的木屐聲由近漸遠,隨後又由遠及近。當兩人再次從門口出現時,一股濃郁的香味也跟著飄進了宴廳。

  只聽段雪明高聲報出了菜名:“‘三頭宴’第一款,扒燒整豬頭!”

  兩名侍女合力端著一隻碩大的盤子,盤中仰面朝天的,果然是一整隻棗紅油亮的大豬頭!

  等那豬頭端到桌上,香味早已飄散在整個宴廳。沈飛“咕”地吞了一口口水,也不客氣,一邊贊道:“好香,好香!”一邊伸過筷子就要往豬頭上戳。

  “等等!”段雪明忽然開口阻攔。

  “怎麼了?”沈飛一愣,“這扒豬頭可等不得,涼了以後,膠汁上凍,口感上可會差很多的。”

  “那是當然。”段雪明笑著說,“我也希望諸位儘快下箸。不過這裡是紅樓宴廳,有些與眾不同的規矩,大家如若照做,吃起來會更增雅興。”

  “什麼規矩?快說快說。”沈飛迫不及待地揮著手中的筷子。

  段雪明不慌不忙地說道:“《紅樓夢》中有一段描寫,眾人喝酒時,必須命題吟詩,完成的人才有菜吃。今天諸位不妨借鑑這個典故,增加一些酒趣。”

  “吟詩?”沈飛把頭搖得象波浪鼓一樣,用手一指姜山,“照這個玩法,你不如直接把這一拉豬頭全端給他好了。”

  “也可不限於吟詩。”段雪明似乎早有準備,侃侃而言,“既然大家要吃豬頭,我看不妨就以‘豬頭’為題,詩詞也好,典故也好,常識也好,只要能說出一些相關的東西,就算過關。”

  “那能不能過關是由你說了算嗎?”沈飛摸著下巴,在心裡揣度著這交易能不能划得來。

  段雪明擺擺手:“我今天只是個服務人員,怎能直接參與遊戲?這裁判的角色,我看由徐小姐來當但最為合適。”

  “好好!”沈飛一聽這話,心中大悅,“大小姐為人一向公正公平,讓她來當裁判,確實最合適不過了。大小姐這麼辛苦,這豬頭肉,自然得讓她先嘗為快。”說完,也不問別人同不同意,徑直從那豬頭的腮部挾下一塊肉來,送到徐麗婕的碟中,討好地說:“嘗嘗看,這個地方的肉是最細嫩的。”

  看著沈飛的樣子,徐麗婕忍不住直想笑。不過既然他已經夾來,自己也就不再客氣,把那塊肉送入了口中。這豬頭腮部的肉果然又蘇又爛,細嫩直如豆腐,同時味絕濃厚,在舌口間悠轉不絕。

  “味道怎麼樣?”沈飛笑嘻嘻地問。

  “味道是不錯。”徐麗婕歪過腦袋看了看他,“不過你賄賂裁判,罰你最後一個上場。”

  沈飛捏捏自己的鼻子,苦著臉,一副無辜的表情。

  徐麗婕此時轉頭看著姜山,笑盈盈地說:“姜先生,你遠來是客,就從你第一個開始吧。”

  “好。”姜山略一沉吟,說道:“剛才沈飛說詩詞是我的強項,那我就偷個懶,不再另尋他徑了,下面這首《憶江南》是清代黃鼎銘的詞,其中便提到了這道‘扒燒整豬頭’。”言畢,他略微頓了頓,然後開口吟道:“揚州好,法海寺間游,湖上虛堂開對岸,水邊團塔映中流,留客爛豬頭。”

  “嗯,好一個‘留客爛豬頭’!”主座上的老者贊了一句,緊接著說:“揚州八怪中的羅聘也曾作過一首七絕,提到豬頭的美味,那七絕是這麼說的:‘初打春雷第一聲,雨後春筍玉淋淋。買來配燒花豬頭,不問廚娘問老僧。’”

  “不錯不錯,你們倆的詩詞都很好,請吃肉吧。”徐麗婕履行完裁判的職責,隨即又拋出心中的疑問:“不過剛才你們的詩詞中,一個說‘法海寺’‘留客爛豬頭’,一個說燒豬頭‘不問廚娘問老僧’,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馬雲呵呵一笑,說:“就讓我來順水推舟,解答這個問題好了。這‘扒燒豬頭’相傳是清代法海寺的僧人所創。最初做的並不是整豬頭,用的烹飪器具也很特別。當時的僧人將豬頭肉切成象‘東坡肉’那樣一寸見方的肉塊,塞進未曾用過的尿壺裡,加進各種佐料和適量的水,用木塞將壺口塞緊,然後用鐵絲將尿壺吊在點燃的蠟燭上慢慢燜制,這樣即使有人看見,也會以為他們在烤去尿壺中的騷味,決不會想到竟然是在烹製美味的豬頭肉。”

  “啊?”徐麗婕瞪大了眼睛,“那這法海寺里豈不是住著一群花和尚?”

  “你錯了。他們不僅不是花和尚,而且是一心向佛的好和尚。傳說中乾隆皇帝有一次經過法海寺,聞見肉香,暗暗查訪,發現了和尚們偷制豬頭肉的秘密。乾隆爺大為震怒,指斥僧人們不守清規戒律。大家都很惶恐,只有一個和尚從容答道,他們烹製的豬頭肉,自己並不食用,而是偷偷賣給附近居民,從而籌集為佛像裝金的錢款。乾隆爺息怒後,也忍不住嘗了嘗那些豬頭肉,果然味道香郁,令人讚不絕口。自此乾隆爺就特許法海寺的和尚公開制賣豬頭肉,後來這豬頭肉就成了法海寺的一道名菜,脫離了尿壺之後,不斷改進,才有了今天的‘扒燒整豬頭’。”

  馬雲侃侃說完,笑眯眯地看著徐麗婕:“怎麼樣,對我的解釋還滿意嗎?”

  “滿意,滿意。這個解釋既有趣又合情合理。您也請吃肉。”看著馬雲夾起一塊豬頭肉吃得極香,徐麗婕忍不住“噗哧”一笑,說:“不過這豬頭肉原來最先是從尿壺中燒出來的,想到這一點,會不會影響食慾呢?”

  “徐小姐,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當初如果不是用尿壺燒制,那還做不出這樣的美味呢。”彭輝在一旁插話道。

  徐麗婕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哦?這怎麼講?”

  “這豬頭肉烹製過程中最重要的兩點,一是要燜得爛,二是要除去豬頭中的圈腥氣。”彭輝解釋說,“而以尿壺盛豬頭肉正好可以滿足這兩點。首先,尿壺口小,聚氣,以小火燜制,正是最適宜的容器;其次,當時的尿壺是用陶土製成,烹製過程中就像一個細密的砂濾斗,可將豬頭中的圈腥氣吸附其中。現在很多廚子在做‘扒燒整豬頭’的時候,往往在豬頭下墊兩片大泥瓦,其實也是同樣的道理。”

  “原來是這樣。”徐麗婕恍然點了點頭,笑道:“說得不錯,你也可以吃肉了。”

  一桌九人,過關的已經超過了半數。徐麗婕此時把目光投向了陳春生:“陳總,該輪到您啦。”

  經過前面幾個人的鋪墊,陳春生早有準備,他清了清嗓子說:“我要說的,是豬頭選料時的學問。會做豬頭的人都知道,這豬頭越細嫩,口感便越好;豬頭越肥大,賣相便越好。而細嫩和肥大卻又互相矛盾,這一點很好理解,豬長得越大,肉質自然越老。可前兩年,城郊河東莊的一戶屠夫,卻總得殺出又肥又嫩的豬頭來,用來做‘扒燒整豬頭’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哦,那陳總你肯定很快就得到了消息。這樣的好豬頭,自然就被你‘鏡月軒’給壟斷了吧?”馬雲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馬老師,您只猜對了一半。消息我是立刻就得到了,可我去當地並不是要買豬頭,我要的是培育這種豬頭的方法。”

  姜山點頭表示贊同:“不錯,這才是經營之道的更本。”

  “我先是想高價收買那個屠夫,可沒想到那人守口如瓶,怎麼不願說出其中的秘密。我不甘心空手而歸,就租下了他豬圈隔壁的屋子,在那泥巴牆上鑽了孔,忍著臭氣盯了一天一夜,終於把他養豬的訣竅搞了個一清二楚。”陳春生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神色。

  眾人心中都暗暗感嘆,兩年前,陳春生身家已過千萬,為了得到商業上的秘密,還情願在臭烘烘的豬圈旁貓上一天,此人能夠在商界迅速崛起,絕非偶然。

  “那你肯定把這個方法很快用到實踐中了?”馬雲又猜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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