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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裡難受。卻還是聽話的牽了月娘的手,到元徵跟前去,“七哥,我們出去吧。”

  月娘比雁卿還敏銳了,自然也想到了。出了門她便十分沉重,已無半點玩耍的心思了。便告乏自個兒回屋去。

  雁卿就領著元徵去外頭玩。

  這一日惠風和暢,天朗氣清。到處都是嬌嫩新綠、蓬勃生機。陽光明得耀眼,可落在糙木嫩葉上卻只反she出絨絨的柔光。

  這麼好的景色里,雁卿卻連強顏歡笑都做不出。悶悶的陪元徵站了一會兒,就十分自責的道,“七哥,我心裡難受。對不住,本該陪你玩耍的……”

  元徵就嘆了口氣,“你焉知道你難受時,我就能有心思玩耍?”

  雁卿心裡越溫暖,便也越愧疚。太子的事已然如此,她再多想也是無用的。便回溯著反省道,“那日我對太子生氣,你卻要我向他賠罪。我還覺著你不可理喻——他都這麼壞了……”

  元徵心裡就一緊,卻也沒急著分辨,只靜靜的望著雁卿,聽她說下去。

  雁卿果然就道,“我確實比旁人駑鈍些,有些事怎麼想都不明白。”

  譬如她為什麼非要向太子俯首賠罪,難道她先前學的是非曲直竟都是錯的嗎?

  “可至少該曉得七哥為我好。竟因為當日你不肯順著我的意就惱了你……七哥,七哥很傷心吧?”

  元徵就將目光投遠,去看院中春景。笑意卻已不自覺的泄露出來,就像外間的春光一樣暖人。便道,“你又焉知我是傷心,而不是生氣?”

  雁卿便疑惑的抬頭望他,“七哥生我的氣了?”

  元徵簡直苦笑不得——你才要歡喜她懂你的心,她就立時不懂你的口是心非了。

  卻也只說,“那日委屈你了。”

  雁卿點了點頭,忙又搖頭,“我不該遷怒七哥……我知錯了。七哥不要傷心,也不要生氣。”

  元徵就道,“你若不要我傷心、生氣,便不要去荊州了。”

  雁卿不解,“為什麼?”她眼裡這分明就是兩件事。

  “那日你明明說,要日後和我同游三峽的。自己先去了,豈不是失約?”

  雁卿越發不解了,“我先去,並不是說以後就不與你同去了呀。我先去了,日後還能盡地主之誼,帶著你玩呢。”

  思路清晰,條理分明。可就不曉得題外之意,未免令人著急。

  元徵只好說,“荊州遠在千里之外,一來一去,光路上就耗去小半年。且音訊不通。你若去了,我們就又要分別許多年了。”

  “可以前我們也不是天天在一處啊。”

  “你便不想多和我見面?”

  “想是想的。”雁卿認認真真的道,“可哪裡有不離別的?不瞞你說,我日後想要天南海北的都去看看。既要行萬里路,就難免常在旅途。總是要離別的呀!且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

  元徵盯著她,看她黑眸子清且黑柔,分明是情真意切的,卻又涼薄至此。可待要說他難以置信,他分明又是早已知曉——她說在意便是真的在意,說難過便是真的難過。說想要去看風景,自然也是真的想要去看風景。她是能輕言別離的。

  倒是他白白歡喜一場了。

  他自幼的乖僻性子便又有些浮上來,幾乎就要脫口說出置氣的話來。可到底是忍住了,只依舊耐心道,“我卻不想和你分開,想和你時時刻刻在一起。”

  雁卿臉上就一紅——哪有時時刻刻在一起的呀,起碼洗澡睡覺時總要分開吧。

  元徵倒也不急著逼她明白過來。這回確實是傷了心了,一時也無多話。雖仍是靜靜的陪著,可臉色已沉下來。

  雁卿自幼就和他親密,哪裡覺不出他心情的變化。她是最不想令他難過的,忙就補救道,“也可以啊——七哥可以和我一道去!我們從頭到尾都結伴。”

  元徵終還是沒忍住追究,“若我去不了呢?”

  雁卿心想,這難道也要怪到我身上嗎?卻還是努力爭取著自己的權益妥協了,“那,那要不然我們就折衷。或是找個七哥也能去的日子。或是……我,稍早些回來?”

  元徵開口時便已曉得是自己過於逼迫了。見雁卿不安又茫然的“折衷”著想安撫他,心裡一時竟不知是什麼滋味。

  何必要焦躁?她分明就還什麼都不懂。

  他便又一如既往的微笑起來,“這么小就想著到處跑,你就不問你阿爹阿娘答應不?”

  可雁卿沒向往常一樣鬆懈下來,她似乎能覺出他笑容背後掩藏的那些情緒。好一會兒之後才悶悶的道,“我自然會好好和他們商議啊。”

  ☆、32第三十一章

  其實和元徵之間類似的矛盾已然不是頭一回了。去歲通信,元徵不就埋怨 過她“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嗎?

  雁卿學習紮實,那句詩的意思她記得很清楚,說的是“就算我不去找你,你就不能給我來個信兒嗎”。其實那個時候雁卿每個月都會給他去信,且無所不言。怎麼也不算是“寧不嗣音”啊。

  雁卿覺著,元徵大約是真的想時時刻刻都和她黏在一起。

  問題是——他們顯然不能時時刻刻黏在一起呀。元徵又不是月娘,且就算月娘也總有一天會與她分開。

  想到日後自己遠行,若寫信少了、或是和元徵別離久了,他就在背後一臉哀傷的埋怨她……雁卿就覺得壓力很大。

  當然七哥最體貼了,再見面時他絕對依舊會溫柔的微笑著,說著暖心又可靠的話。可,可也不能就有恃無恐了吧。

  ——大姑娘活到九歲上,終於頭一回被感情問題困擾了。

  於是這天夜裡月娘洗漱完畢換上軟軟滑滑的明綢睡衣準備上床入睡時,她阿姊穿著同款的睡衣敲響了她的房門——害怕月娘房裡沒有備用的寢具,懷裡還抱著個枕頭。

  月娘見雁卿從帳子外鑽進來,真有些受寵若驚。

  雁卿臉蛋紅撲撲的,緊了緊懷裡的枕頭,有些羞赧的問,“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想月娘分她的床時她如何的慷慨,就曉得她的為人——自己用心待人好時,卻不理所當然的覺著別人就該回報她。

  月娘顯然是十分歡喜的,務求令雁卿舒適滿意。忙吩咐秀jú和丹桂取最好的褥子、最軟的被子,最貴的薰香。又親自用袖爐將雁卿的被窩暖過來——便如當時雁卿給她暖被窩。

  折騰完了,月娘便坐在床上目光炯炯的望著雁卿,道,“阿姊,可以了。”

  雁卿便爬上床去。

  姊妹兩個同床睡過多少回了,只因為換了個房間,竟都有些不自在、不好意思了。

  待終於躺下去,明明都想要臥聊,卻又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就睜著眼睛清明的望著床頂紅綃。

  春風又潤又暖的迢遞進來,有芳糙和清泉的淺香。那床影搖晃時,姊妹兩個同時出聲,又同時閉口讓對方先說。

  短暫的空白後,還是月娘先道,“呃……我是不是有些太大張旗鼓了?”

  雁卿不好意思的說,“要不下回還是你去我那裡吧。”

  就同時輕笑起來,片刻後月娘點頭說,“嗯。”又拉了拉被子,輕聲問,“阿姊睡不著嗎?”

  雁卿說,“是……腦子裡面很亂,不曉得該怎麼做。”

  月娘就說,“我也覺得今晚會睡不著……只是沒料到,阿姊會來找我。”就側過身來正對著雁卿,道,“阿姊說吧。”

  ——她其實也是忐忑的,滿腦子都是白日裡大人們沉重思索的面容。便很煩躁,想去找雁卿睡,又覺著不能總是依賴她。誰知雁卿就先來了。

  雁卿就又想了想,才道,“七哥似乎生我的氣了。”

  月娘愣住了。她怎麼也沒想到這種時候,雁卿居然會為了元徵生她的氣了而煩惱。明明就是個不相干的外人,他愛生氣就讓他生氣唄!月娘就有些惱火了。她覺著這個元王孫真是個禍水,雁卿見著他就把正事都忘了。

  雁卿其實也就是想傾訴罷了,月娘不說話,她就接著道,“為我要去荊州的事……”

  月娘終於忍無可忍的打斷她,“阿姊不會因此就不去了吧!”

  她反應激烈,雁卿有些始料未及。道,“自然不會。”

  月娘就道,“這是阿婆和阿娘定下的,又是阿姊和我要去。純粹是我們的家事。與他有什麼相干?他開口干涉已欠缺自知之明,竟還生氣……莫非是將燕國公府當他家庭院了?”

  雁卿本來想說的是,她沒覺著自己做錯——若因為元徵生氣就要改主意,她心裡也會難受呀!可不改主意,又不忍心元徵難受……

  此刻卻是說不出口了——月娘分明也生氣了,鼓著腮幫子,眼圈憋得紅紅的。

  雁卿覺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明明都放了風箏,怎麼太子不來了,她身旁最親近的人反倒合起來跟她鬧起彆扭了。

  就只好再去安撫月娘。

  心下不由就想,先生說的太對了。有些話不當講便寧可爛在心裡,也不能向人抱怨,哪怕是極親近的人。

  月娘卻是已不肯理她了。

  月娘這彆扭一鬧就是三五天,雁卿頗有些吃不消。忙前忙後的俯就討好,吃個蘋果都要平白分她半個,好找話題逗她開口。

  這一日下了學,照舊雁卿哄著月娘說話。月娘別開頭去,一臉“你去找你七哥玩去,何必找我”的賭氣表情。

  忽就有人半途將女先生攔住,悄悄的說了一會兒話。雁卿望見是她阿娘房裡的下人,便留了心,令自己的陪讀丫鬟青稞出去看看。

  青稞膽子大,偷偷的靠近了去聽。聽了兩句,怕被先生發現,忙跑回來對雁卿道,“似乎是有貴客來咱們府上了,夫人想讓先生多留兩位姑娘一會兒。”果然女先生就折回來,獨獨將雁卿和月娘留下,又講了半章《論語》。眼看著要到晌午傳膳的時候了,依舊不放她們下課。

  雁卿和月娘雖心裡疑惑,卻也都用心向學,並沒提出什麼異議。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女先生房裡丫鬟將午飯送到學裡來,女先生留她們用午飯了。

  雁卿和月娘終於開始感到不安,雖不十分確定,卻也隱隱的覺著——莫非是太子尋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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