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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那句話——就是讓七哥曉得她會做荷包了。至於丑不醜……七哥兒還缺個荷包嗎?

  絡子自然也有丫鬟幫她打好,她穿引到荷包上,略略調整一下褶子和繩結。在燈下欣賞欣賞,覺得還是蠻好看的。

  此刻便了了心事,正打算回床睡覺去,就聽月娘敲門道,“阿姊在嗎?”

  雁卿忙去開門,見月娘素白著小臉站在月光下,靦腆得兔子一般,就拉她進屋,道,“你怎麼還不睡?”

  她卻很有當人阿姊的自覺,這語氣就跟家長似的——雖則她自己也還沒睡。

  月娘就道,“……我睡不著。”便拽著雁卿的衣袖,跟著她進屋去。

  雁卿就命人點上安神香,又令多添一床被子。才拉月娘進內室去,道,“來,我哄你睡。”

  月娘:……

  瞧見燈下有人收拾針線笸籮,一旁擺著才做好的荷包,就問,“是要帶去慶樂王府的嗎?”

  丫鬟們正在用手爐給月娘暖被窩,雁卿就先上了床,掀起自己的被子角,對月娘道,“快上來吧,先在我這裡窩一會兒。”月娘依言鑽進去,跟雁卿並坐著,雁卿才道,“是送給七哥兒的。”

  月娘就愣了一下,“世孫也在場?”她心裡,貴婦人們帶著女兒交際的場合,十幾歲的男孩兒很應該避嫌。

  “是去他家,他自然在啊。”雁卿想的可不是“交際的場合”。

  “那,我也要送他見面禮嗎?”

  雁卿就想了想,“都行——他是哥哥,該他送你。”

  月娘就糊裡糊塗的“嗯”了一聲。

  這一晚月娘就留宿在雁卿房裡。她還是不踏實,待丫鬟們放下帳子出去了,她就悄悄拉了拉雁卿,問道,“阿姊,明日會去些什麼樣的人?”

  雁卿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了,卻依舊聽出月娘語氣里的不安,就道,“就是平常那些人。林家、李家、韓家、紀家、楊家……”

  月娘一數,八公一下子去了四家,剩下韓、楊雖不曉得是什麼人物,想來也差不了。越發緊張起來。她倒是希望雁卿能細細和她說一說這些人的喜惡,卻也知道是強人所難。便偷偷的嘆了口氣,翻過身去。

  正要勉強入睡,就聽雁卿道,“她們大人一處,我們孩子一處。”月娘忙豎起耳朵,雁卿又道,“就是一起玩罷了。玩得到一處就多相處,玩不到一處就離遠些。我也在,沒什麼可怕的。”

  月娘心裡便一暖和——雁卿似乎總是在對她說,“我也在”。似乎不論何時,只要她去找雁卿,就一定能得到收留一般。所以她什麼都不用害怕。

  這個阿姊其實是很不靠譜的——你看她去求雁卿,柳姨娘還是被逐出去了。可見雁卿其實也不能幫她做什麼。

  而且雁卿待人其實很隨性,許多時候你需要她,卻根本就找不到她。而且必得你開口明說,她才會明白。

  可她還是一遍遍的說“我也在,沒什麼可怕的”,仿佛自己是個一召喚便會現身來救你的俠客。

  月娘就想,其實她就只是為雁卿的這份心感動罷了。

  並不是真就這麼依賴她。

  ☆、第二十章

  賞花趕早。

  第二日吃過早飯,林夫人便帶著雁卿、月娘姊妹兩個坐車去了慶樂王府。

  慶樂王是個卸甲的王爺,多年不關心朝政,只以飛鷹走馬,種樹養花為樂。慶樂王府上便比之煊赫輝煌,更傾向於葳蕤秀美。姊妹兩個在百芳園裡下了車,見青丘起伏,碧水潺湲,鮮花芳糙鋪地,桃李薔薇點水,只覺得如臨桃源仙境,全不似繁華帝鄉了。

  世 子妃最和林夫人交好,自然是親自出來迎接。她生得高挑,膚白貌美。雙目尤其別致,乃是褐色里染了淺淺的金色,看著便有些嫵媚。月娘不曾見過這樣的相貌,倒 也聽人說起過——前朝皇帝仰慕漢人的文化,強令胡人貴族與漢人貴族交互通婚。故而本朝世家身上都有胡漢兩家的血統。因漢人多,胡人少,幾百年通婚下來,樣 貌上已幾乎尋不出胡人的特徵。可偶爾也會有胡人的特徵富集在某一代身上。

  便沒流露出詫異來。

  世子妃和林夫人寒暄,姊妹兩個便一左一右立在林夫人的身邊。到該行禮時自然有人提點,她們只需按著提點去做就是。

  世子妃還是頭一次見月娘,卻已經從嬤嬤口中聽說過這位庶女的模樣舉止了。當下略一瞧,果然秀美溫婉,氣質清貴。一看就知道是早慧又妥帖的。

  不過在世家望族裡,這樣的女孩子正是主流,倒也不罕見。

  便只泛泛的誇獎道,“真是個標緻的孩子。”便命人將備好的見面禮給月娘,不過是尋常金銀罷了。月娘見與家中無大的區別,便曉得外面的禮節也殊無特別之處。就鬆了口氣,大方行禮道謝。

  世子妃自然也不會冷落了雁卿,見雁卿仰著白嫩的臉蛋望著她,黑漆漆的眼睛裡明光漾漾。便忍不住笑著調笑她,“沒有你的份兒了,怎麼辦?”

  雁卿疑惑道,“七哥不來了?”

  世子妃就笑道,“原來你不是找我要金玉的,是來找我要七哥兒的呀!”就伸手從丫鬟手裡取了花籃子,笑道,“七哥兒沒來,他的花兒送來了,你要不要?”

  那籃子以櫻桃枝編成,枝條上櫻花未損,爛漫盛開。裡頭裝的也是幾枝櫻花,倒是渾然天成。

  雁卿聽是七哥送的,便歡喜的接過來。世子妃笑道,“你也太好打發了。”

  林夫人就道,“回回來都要調戲雁卿,你羞不羞。”

  世子妃笑道,“什麼時候我兒子上門了,你儘管調戲回去,不用客氣。”

  當下便引著母女三人進屋。

  雁卿和世子妃混得熟了,也不甚在意。只從籃子裡取了兩枝櫻桃花送給月娘,月娘也愛那櫻桃花嬌美爛漫,便拿在手裡把玩。

  雁 卿就瞧見籃子裡還有旁的東西,小心的取出來,卻是一雙桃花木簪。拿在手裡輕若無物,雕工看得出雄渾,並不精雕細琢卻已神形兼備。雁卿還是頭一回收到簪子。 就想,七哥既然送她簪子,想必是覺得她頭髮已長且厚密到要用簪子挽住的地步了。便摸了摸頭上的髮髻,心想一定要趕緊長得又長又密。

  既然有兩枝,她便又隨手分給月娘一枝。

  月娘欲言又止,糾結了一會兒,還是說道,“我不要。成雙之物不要分開贈人,簪子不能隨意收贈……阿姊記著要對夫人說。”

  雁卿倒不明白這邏輯了。然而月娘都說不要了,她自然也不勉強。一併揣到懷裡去。

  髮簪束青絲,贈簪子取意相思。古詩里也常有贈髮簪定情的詩作,月娘讀的樂府詩多,是以知曉這層意思。

  她這個年紀,自然還不懂得相思是什麼東西,甚或沒有男女之情的概念。可還是知道這樣做大大的不正派,便對元徵生出不悅和厭惡來。

  #

  繞過桃李坡,便見水上亭台樓閣的仙境。四面青丘上春花如煙靄霧霞,那小鏡湖就坐落在青丘之間,有緩坡如蝸腳探入湖中,便在那坡底交水處築起綿延的遊廊和亭台來,上與山光齊平,下與水影相接。

  若在夏天,菡萏芙蓉盛開在交錯的遊廊和亭台之間。自那亭台上坐著,探手便可摘取水中之花。

  畫兒也沒這麼精妙美好、濃墨重彩的。

  慶樂王府上既然有這樣的景致,便不怕請帖請不來客人。世子妃甚至曾對林夫人笑稱,自己也不曉得當年到底是看上了慶樂世子,還是看上了他家的園子。

  因此元徵雖擔著“天煞孤星”的名號,收到帖子的貴婦人們還是帶上嬌客,到他家見世面來了。

  這些姑娘彼此間大都是相熟的,倒看得出親疏來。三兩成組,有人蹴鞦韆,有人憑欄賞景,也有人下棋聊天。玩一會兒便又湊到一處說說話,或是有新客人來了,大家一起上前相見。

  這當中只月娘是個新面孔,她又生得美,姑娘們便都圍著她打招呼,或又問東問西。

  雁卿痴兒名號在外,林夫人潑婦之稱更是著名。她們都從母親處聽過,先入為主。或是故意要看笑話,或是不想顯得不合群,便著意冷淡雁卿,反而加倍對月娘親熱。又有不想沾惹是非的,雖覺得不妥,卻也沒說什麼。

  世家女兒旁的不說,待人處事都還算圓滑。想要和你親近時,那真是親切友好,仿佛真跟你一見如故了似的。

  月娘初來乍到,交際又少,一時便沒覺出是虛情假意來。只以為她們是照顧她初來乍到,便有些受寵若驚。

  可惜雁卿不吃她們這一套。

  她待人真誠,便也能覺出旁人待她是否真誠。何況她和這些人也不是頭一回見面了。

  雁卿為人倒有個好處——不執著,不勉強。旁人待她好,她便以真誠還報。旁人待她不好,她便離遠些不打交道。不去求讓人喜歡,也不因旁人不喜歡就落落寡歡。

  林家、李家姐妹都沒有來,她便也不久留。就拉了月娘道,“我們去找七哥吧。”

  這就是她為人的不好之處了——默認她喜歡的人,月娘也都會喜歡。

  當即韓家十二娘名叫素蘭的就拉住月娘的手,對雁卿笑道,“你與世孫情同兄妹,旁人可不是。她避嫌還來不及,你這個當姐姐的怎麼反上趕著拉她去?”

  這話說的正派端莊,誰都反駁不了。四下里都附和,笑道,“趙妹妹天真爛漫,只怕沒想到這裡。”

  雁卿已不止一回被她們這麼眾口一詞的排斥了,她說不過人,便壓根不去理會。只等月娘回答。

  因她們友善,且是替月娘說話,月娘便沒意識到她們是故意針對雁卿,只以為是思慮不周。然而瞧見雁卿孤身站在對面,便不自在。就柔聲笑道,“我是阿姊的妹妹,阿姊的兄長自然就是我的兄長。倒沒什麼可避嫌的。”

  她不喜歡外人來指責雁卿,便故意否認。然而“避嫌”之說還真就是她的本意,何況她難得和這些人打成一片,心裡是不想去見什麼“七哥”的。

  雖牽住雁卿的手,卻留戀著不捨得走。只懇求道,“阿姊,我們多玩一會兒再去吧。”

  雁卿當然不介意為了妹妹多留一會兒,反正韓素蘭這些人在她心裡跟不存在也沒太大區別。

  只是她和月娘同吃同寢,同玩同學了半年了,還能不明白她的口是心非?倒已經覺出她不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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