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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爸爸抱。”小姑娘兩手糊得滿是泥巴,不管不顧就往孟繁宗身上撲。

  孟繁宗扔了甘蔗,魚遞給他媳婦兒,一把將小姑娘抱起,給她洗乾淨了手臉,脫了衣裳鞋讓她上床玩,愛乾淨如孟六爺,接受不了他閨女髒兮兮。

  又忍不住說他媳婦兒,“好好的小姑娘被打扮的像個小子,至少給小囡扎兩根辮子。”

  薛曉鷗哭笑不得,“不是我不給她扎,是她不願意被梳頭,每天早上哇哇叫,你聽不見啊。”

  夫妻兩因此吵了幾句嘴,沒多大的功夫又言和,因為大過年的,還得張羅做年夜飯。

  南粵本地方人過除夕跟岳嶺不大一樣,當地人沒有吃餃子的習慣,生產隊挨家挨戶分的糧主要也是糙米,市里也極少供應麵粉,沒有麵粉和面,過年這天薛曉鷗沒再包餃子,煮了一條魚,炒了兩盤小菜,蒸上米飯,一家人圍坐在課桌旁吃年夜飯。

  “孟大哥,這段時間探聽到怎麼走了沒?”薛曉鷗低聲問。

  孟繁宗先沒說,飯後拍了拍孟小乖腦袋,讓他去供銷社買煙,等孟小乖走了之後,他才道,“從大鵬灣游一截海路就能到那邊,如果靠游泳,你們娘三個游不過去。”

  儘管現在他手腳比之前利索了許多,但舊傷在身,高強度游不短一截過去,他也沒十足把握。

  “孟大哥,不然你先過去…”

  孟繁宗想也不想就否決了,“要過去就一起走,丟你一個人帶小乖和小囡不行。再等等,明年我們有大半年的時間,總會能找到機會。”

  南粵地區一年裡有大半年時間炎熱,適合下水,翻過年天氣就一日比一日熱了起來,才四月份的天,鎮上的河灣里每天都有很多青年人在裡面游泳,究其原因,大家心照不宣。

  對岸就是香港,日日燈火通明,已經逃過去的給家裡郵寄回大把鈔票,大包衣物,都不是傻子,年輕體力好的小伙子早就蠢蠢欲動。

  俗話說的好,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民兵連巡查的再嚴,還是有人避開,成功從大鵬灣下水偷渡香港。

  四月份之後,生產隊越來越多青壯年無緣無故鬧失蹤。

  沒幾日,緊挨中學住的高大嬸家兒子屍體被撈回來,高大嬸哭得泣不成聲,薛曉鷗剛好碰見,嚇得幾天睡不著覺。

  “孟大哥,我聽說阿強是被鯊魚咬死的…”提起這個,薛曉鷗就忍不住打寒顫。

  孟繁宗摟住她不停安撫,“我們游不過去,想其他辦法。”

  隨著撈回的屍體越來越多,讓不少人暫時打消了偷渡的念頭,都在觀望,或者說都在想更好的辦法。

  五月初,中學另一間空置的教室也住上了人,是從廣州過來勞教的一家壞分子。

  這家壞分子的男主人叫孟光德,孟繁宗的親祖父。

  第114章 孟薛(完)

  見到祖父的那一刻,孟繁宗覺得他的腦子有點不夠使了,此時的孟光德跟他差不多大的年紀,個頭差不多高,就連長相都有幾分相似,更巧的是都姓孟。

  “說不定幾百年前還是一家!”開口說話的是劉淑芬,孟繁宗的祖母。

  她話音剛落,就被孟光德輕斥了一聲,“亂說,快些收拾個睡覺地方出來。”

  劉淑芬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朝孟繁宗和薛曉鷗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從他們被打上壞分子之後,原先跟他們交好的朋友親人怕招來災禍,都漸遠離了他們,眼下大咧咧說跟孟繁宗一個孟,是容易給孟繁宗夫妻帶麻煩。

  這天下午,孟繁宗哪也沒去,坐在家門口的石頭上怔怔的看著孟光德和劉淑芬,久久回不過神。

  薛曉鷗進進出出,時不時看一眼孟繁宗,心裡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沒問出口。

  天擦黑時,孟小乖飛跑回來吃飯,身後跟著小囡一臉不高興,到家就跟薛曉鷗指控孟小乖不帶她玩,還揪她的小辮子。

  薛曉鷗繫著圍裙在灶台前忙活燒飯,心不在焉附和幾句,小囡見媽媽沒搭理她,氣呼呼的自己在院裡扣泥巴,瞧見她家隔壁來了鄰居,好奇的往裡看,沒多大會兒,自來熟的進去跟人家熱絡上了…

  “妹子,想借你點熱水。”劉淑芬手裡端個飯盒出來,心裡打鼓薛曉鷗願不願意借她。

  哪知薛曉鷗轉頭笑道,“大嫂不介意的話,跟大哥一塊過來吃吧,就快做好了,正打算讓小乖去喊你們呢。”

  劉淑芬直推辭,“給點熱水就成了,哪能讓你們管飯。”

  “出門在外,誰都會遇到個困難,整個學校就我們兩家住,沒事的,帶上筷子碗,過來吧!”說著,薛曉鷗又喊孟繁宗,“孟大哥,你去喊大哥過來,一塊吃吧!”

  孟繁宗應聲,去隔壁喊人。

  事實上,孟繁宗對他祖父印象並不算深,因為他老人家走的早,小時候祖母多陪伴在身邊,眼下看見孟光德,孟繁宗竟覺眼眶發熱,平常就沉悶的一個人,現在更加話不多。

  巧的是,孟光德話也不多,兩人只悶頭喝酒,唯有兩個女人在嘮家常。

  “大嫂,你們大老遠過來,孩子呢?”薛曉鷗問道。

  劉淑芬看一眼她男人,感慨,“我跟老孟,哪有什麼孩子,就我們兩。”

  啪嗒。孟繁宗筷子掉了。

  沒有孩子?沒有孩子日後孟家子孫從哪裡來?

  孟小乖把筷子撿起來洗洗又給孟繁宗,還不忘說他,“爸爸你還說我!自己吃個飯也不老實!”

  孟光德忍不住笑,筷子沾點酒,招呼孟小乖嘗嘗。

  同是女人,薛曉鷗心裡有點同情劉淑芬了,安撫道,“大嫂還年輕,以後給小乖小囡生個弟弟妹妹。”

  劉淑芬笑著摸兩個孩子腦袋,又何嘗不希望能生幾個這麼討人喜的小孩。

  孟光德夫妻兩擔心拖累孟繁宗他們名聲,吃過晚飯沒坐多大會兒就回了去,南粵農村和其他地方的農村一樣,晚上除了開大會,並沒有多少娛樂活動,薛曉鷗給兩個孩子洗完澡,自己擦洗了下,上床帶他們睡覺。

  ……

  跟孟繁宗和薛曉鷗不同,孟光德夫妻祖上成分不好,又因為抄家抄出古物,已經被打為壞分子,重點勞教對象,來這裡之後吃的苦頭遠比他們多。

  白日裡受身體折磨,晚上中學大會再集中對他們進行批。判,可憐孟光德哪吃過這種苦頭,沒過多久身體就垮了下來。

  劉淑芬申請帶孟光德去看病,卻被鎮上幹部直接拒絕,並且將劉淑芬嚴厲批評一頓,說她夫妻犯有嚴重享樂主義,小災小病必須硬挺過去!

  走投無路,劉淑芬只能晚上找孟繁宗想辦法,病倒的是他祖父,孟繁宗二話不說,直接去赤腳醫生那兒拿藥,轉天就找人開證明,把孟光德送去了城裡。

  打從這起,孟光德身體就沒好利索過,幾乎斷不開藥,時下醫療水平有限還查不出究竟是什麼毛病。

  身體精神上的雙重折磨,讓孟光德沒能撐過半年,客死異鄉。

  因為成分問題,他甚至沒能有個像樣的葬禮。

  鎮上的人並沒有因為孟光德去世而感到傷心難過,他們本就是陌生人,沒人過來弔唁,沒人管他們。

  薛曉鷗察覺到了,自從孟光德去世之後,孟繁宗異常沉默,一聲不吭幫劉淑芬料理後世,抽菸也抽得愈發厲害,經常早出晚歸。

  這天回來時已是夜半。

  薛曉鷗被他動靜折騰醒。

  “媳婦兒,再過不到半個月,有船去香港。”夜裡格外寂靜,孟繁宗說話聲音極小。

  薛曉鷗瞬間沒了困意,“真的?那我明日就偷偷收拾東西…”

  說著,她疑惑道,“既然有船,怎麼不儘快走,非要等半個月之後?”

  “月初月中轉風向,我們順風過去會快很多。”

  想到他祖母,孟繁宗打定主意道,“媳婦兒,我們把大嫂也帶走。”

  薛曉鷗一愣,隨後點頭,“孟大哥,我聽你的,大嫂一個人在這沒依沒靠,一起走吧。”

  得知要走之後,薛曉鷗白日照常上課,晚上等小乖和小囡睡了之後才收拾行李,偷摸準備炒米、鹹菜等乾糧。

  之所以瞞著小乖和小囡,因為他們都到了會說話的年紀,三五孩子成群玩,難不保他們無意間說出去。

  薛曉鷗私下裡聯繫劉淑芬。

  劉淑芬不是一般詫異,“你們打算教腳?”

  教腳就是偷渡。

  薛曉鷗壓低了聲音,“是我們一塊,大嫂,我們帶你一塊走。”

  從鎮上到大鵬灣,有七十里路程,快走一夜都到不了,他們也只能摸黑趕路,如果被民兵連捉住,那就逃不過被勞教下場。

  乾糧水行李準備充足之後,孟繁宗跟“蛇頭”聯絡,給了蛇頭六百塊錢,對方才願意過來給他們帶路。

  五月半這天,天黑之後,領路的“蛇頭”按時過來了。孟繁宗背小乖,薛曉鷗背小囡,劉淑芬拎行李在後,一夜翻山越嶺趕路未停。

  天朦朧亮時,領路的蛇頭帶他們躲去了他家,距大鵬灣最近的一個生產隊。蛇頭家兩間土坯糙房,他們趕到時,蛇頭婆娘在家燒飯,見蛇頭回來,扔了鐵勺,趕忙將孟繁宗一行人藏到裡屋。

  裡屋像樣的床都沒有,木板墊在地上,干稻糙鋪在上面,扔了幾件破衣裳。

  蛇頭他婆娘手蹭了蹭圍裙,還算和善的招呼他們,“地方小,你們將就點睡一天,等天一黑,我和我男人就送你們出去。”

  等蛇頭他婆娘出去,孟繁宗把小囡從薛曉鷗懷裡抱過來,低聲道,“媳婦兒你和大嫂先睡,我來餵小乖小囡。”

  小乖小囡一路上都很安靜,眼下一左一右縮在孟繁宗懷裡乖乖的不吱聲,就著熱水大口吃炒米。

  夏季天黑的遲,等到快九點,生產隊家家戶戶才關門閉戶睡覺。

  出發前,蛇頭叮囑孟繁宗,“香港那邊船過來之後,會管你們要錢,先準備好。”

  早年有不少人逃到香港,紮根之後想方設法謀生,就有人專門租船划過來載像孟繁宗他們這樣拖家帶口偷渡的人。

  選今晚走的不止他們,大鵬灣烏央烏央擠滿人,早有先跳下水游向對岸的人,下餃子一樣壯觀。

  小乖和小囡縮靠在孟繁宗肩頭,嚇得不敢出聲。

  很快,蛇頭帶他們上船,木筏不大,堪堪夠坐他們六個人,對岸燈火通明,霓虹燈閃爍,順風順水,划槳人奮力搖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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