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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好我帶了些。”風長林說著從行囊里掏出一些漿果,都是他在山谷中拾到的,因為被雪掩埋,還保持著幾分新鮮。他把它們捧在手裡,彎腰遞到馬兒嘴邊,在這些事情上,他永遠比曲鴻想得更周到。

  馬兒湊過來,半信半疑地嗅了嗅,似乎是聞到了新鮮的果味,很快便埋下頭,用嘴拱他的掌窩,咀嚼之餘,粗糙的舌頭不住地舔過他的手心。

  他大約被舔得很癢,時不時地往後縮,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慌亂無措的神態甚是可愛。曲鴻在一旁看著,心裡也像是被看不見的舌頭拂過,隱隱悸動。

  馬兒吃飽後,心安理得地用前蹄夯著地面,從鼻子裡擠出滿足的哼氣聲。風長林扔掉餘下的果核,轉身道:“我怕它已經載不動兩人了,我們輪流騎,走慢些吧。”

  “好啊。”曲鴻應道,“你先來。”

  還沒等風長林謙讓,馬兒便已經叛變到他的陣營,一面搖頭晃腦地示意他乘到背上去,一面對曲鴻怒目而視。

  曲鴻拿這匹馬毫無辦法,連瞪眼也瞪不過它,更不能惹火了它,只能從風長林手裡牽過韁繩,老老實實地走在前面帶路。

  風長林騎在馬背上笑彎了腰。

  空曠的山澗添了嬉笑之聲,忽然就沒那麼寂寥了。

  來時曲鴻自己一人縱馬疾馳,仍用了一整天的時間才抵達山谷邊,此時兩人一馬,徐步慢行,無論如何也無法在天黑之前走出去,只能在山澗之底露宿一晚。

  谷地里容易尋到避風處,山澗中則不然,天色暗後,兩人勉強尋到一片空地,拾來柴枝,燃起篝火,圍坐在火邊。

  夜色愈深,風聲愈烈,兩人靠得很近,借著彼此的體溫取暖,儘管如此,當曲鴻偏過頭時,仍然看到風長林蜷坐成團,不住地搓手,似乎很冷。

  他心下甚感愧疚,只怪自己走得太急,竟忘了在外面的鎮上購置幾件衣衫。眼下冬意漸濃,天氣一天冷過一天,他盯著面前跳躍的火光,忽地想起什麼,驚喜道:“你等一等,我想到一個好辦法。”言畢便起身去拴馬的樹旁,從馬背上取下行囊,一通翻找,翻出一個彎月狀的壺酒。

  他坐迴風長林身邊,將酒壺塞給對方,解釋道:“我從襄陽出發前,不是趕上一場酒宴麼,不知誰在行囊里放了酒,我索性一路帶著,此時我們將它分著喝掉,一來暖身,二來也減少行囊的重量。”

  酒壺很大,有半臂長,皮革質地,摸起來頗有幾分滄桑,風長林皺眉道:“這酒像是行軍時飲的,酒勁很烈吧。”

  曲鴻挑起眉毛揶揄道:“是啊,這是上好的湖北曲釀,名叫‘醉俠酒’,意思是說連大俠客喝了,都難免要醉上三分,怎麼樣,想不想試一試。”

  風長林笑道:“你這麼一說,我更加不敢喝了。”

  曲鴻聞言,垂下頭,唉聲嘆氣道:“哎,我在酒席上呆得索然無味,現在流落到山裡,想醉上一回,都沒人陪麼。”偷瞄風長林神色,見他面露遲疑,忙加油添醋道,“哦,莫不是林哥你酒量太淺,不敢與我對飲了?”

  “怎麼會呢,”風長林道,“你莫要小瞧我。”

  “哼哼,空口無憑,”曲鴻順勢拔開塞子,把酒壺塞到對方手裡,“眼見為實嘍。”

  半個時辰後,酒壺裡的酒已然見底,被隨意放在一旁,僅存的一點余漿,沿著壺口緩緩滴下。

  風長林喝過酒後,終於止住瑟抖,不僅不再怕冷,反而雙頰泛紅,鼻息溫熱,眼神呆然地掃向四周。

  曲鴻在一旁托著下巴,目光停在身邊人的臉上,興致盎然地觀察對方的一舉一動,他雖然也有些頭暈,但離喝醉還有很遠,今夜他絕不能隨便喝醉,不然若是錯過這千載難逢的場景,後悔都來不及。

  在曲鴻的印象里,風長林總是端正嚴苛,循規蹈矩,仿佛永遠和“不得體”三個字沾不上邊。但此時此刻,曲鴻忽然發現,這人喝醉酒的樣子和普通人相比也沒有什麼不同。

  他看了一會兒,見到對方迷茫的神態,終究心軟下來,柔聲道:“林哥,早些休息吧。”

  風長林卻搖了搖頭,像換了個人似的,不僅不聽他的勸阻,反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前方走出幾步,走出篝火的籠罩。曲鴻哪裡放心得下,當即起身追在他身後。

  風長林的步伐比平時還要快,一路來到山腳,抬頭望著高處的峰頂,宣布道:“我想爬上去。”

  “什麼?”曲鴻大驚失色,“爬上去?現在?”

  風長林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今夜星光朗晴,四周又有雪覆蓋,山頂的風景一定不錯。”

  “可是……”曲鴻循著他的視線看去,山頂隱在夜幕中,只能朦朦朧朧地瞧見一個影子,便勸阻道,“這山崖陡峭,又沒有路,要爬到山頂恐怕得花些功夫。”

  風長林收回視線,怔怔地望著他,沉默了一會兒,又道:“秦前輩連峭壁都能攀上,我卻一直呆在山谷里,什麼也做不了,我不甘心……”

  他越說聲音越小,神色也變得黯然,眉毛攢成一個‘八’字,曲鴻不由得看呆了,他這才恍然體察到對方深埋心底的愁緒,因為風長林總是看上去堅定篤實,充滿耐心,常常讓人忘了他其實也有煩惱,也有解不開的心結,像水裡的浮冰,只有在喝醉酒之後,才會顯露出一個小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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