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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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長的數頁,末尾,以“吻你,等你歸來”而結束。

  就是這樣一封信,在這兩年的時間裡,顧長鈞已經反覆讀了不知道多少遍了,甚至早已經能背誦了下來。

  在這個難得片刻寧靜的戰火停歇之夜,他情不自禁地又一次拿了出來,借著打火機的微光,再次讀了一遍。

  最後他熄滅打火機,將信紙那處寫有“吻你”的地方輕輕覆在了自己的唇上,閉上了眼睛。

  一陣急促的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突然傳來,緊接著,衛兵已在急促敲門,高聲喊道:“顧將軍!陳司令急電!日至少十二架飛機剛剛返至崑崙關附近上空實行空中轟炸,推測為不甘失敗實施的報復性突襲,請求我方火速支援!”

  顧長鈞猛地從床上翻身下地。

  警鈴大作聲里,他疾步向停機場跑去。

  ……

  空戰斷斷續續地持續了一天。

  顧長鈞領著僚機抵住了來自敵機的瘋狂進攻,擊中最後一架沒有來得及逃走的敵機,目送它拖著一道長長的黑煙墜落下去的時候,天黑了。

  這裡距離機場出去了將近幾百公里。顧長鈞駕著長機飛行到一半時,油箱便開始告急。隨後,一同返航的僚機也向他打出了燃油告急的信號。

  冬天的黑夜來的特別的快,很快,下面就成了黑漆漆一片,即便以飛行員的目力,也無法看清地勢情況。但可以推測,這一帶應該靠近賓陽縣城,附近都是山地,除了縣城附近,沒有合適的迫降地點。

  必須找到合適的地方儘快實行降落了。

  因為起飛突然,機上物資補充不足。顧長鈞的身邊只剩最後一顆照明彈。他用燈光信號提示身後的僚機降低高度預備降落,到了估計的合適高度後,向著地面發she了照明彈。

  在照明彈放出的光亮照明下,尾隨於他的三架僚機終於先後安全著陸。

  顧長鈞駕機繼續盤旋在賓縣縣城黑漆漆的上空。

  燃油箱的油位警示已經到了最低點,引擎開始發出異常的響聲。

  他現在只有兩種選擇了。

  要麼棄機跳傘逃生,要麼就在地面可見度幾乎為零的情況下進行強行降落。

  在這種艱難的非常時刻,每一架戰機都是彌足珍貴的。顧長鈞不願就這樣輕易放棄飛機。他略微思忖了下,決定憑著剛才那枚照明彈所提供的方位和自己對縣城地理位置的大概了解進行迫降。

  他慢慢地控制機身,緩緩降下高度,巡航在縣城上空,反覆搜尋著最適合迫降的地點時,忽然,奇蹟發生了。

  他看到遠處黑漆漆的盡頭方向,突然出現了火光,這火光起先還只是星星點點,但很快就匯聚成了一大片,越來越多,越來越亮,變得異常醒目,像是夜空里的繁星,接著,繁星成了一道銀河,猶如夜航降落時機場跑道兩側亮起的引航燈光。

  顧長鈞有所頓悟,用油箱裡的最後一點油朝著火光亮起的地方飛去。最後,他的飛機擦過賓陽縣城的城頭樓,降落在了縣城外的一片平坦麥場上。

  為他用火光指引了方向的,是縣城裡的老百姓。

  駕駛僚機的姚載慈在降落後,立刻表明身份,就近請求老百姓為還在空中盤旋的顧長鈞提供降落照明。消息火速傳開,十幾分鐘的時間裡,就有數百人手持燈籠、火燭、桐油以及任何他們能夠找的到照明物跑出城門來到那塊平坦的麥場點燃起一堆堆的篝火。直到顧長鈞駕機安全降落了,還源源不斷地有人抱著剛從家裡拆下的門板和窗欞趕過來支援。

  顧長鈞打開機門,從機艙里出來,以敬禮向救助了自己的百姓致以深深謝意。

  一位老人熱烈盈眶地道:“日本飛機每天在我們頭頂飛,到處扔炸彈。要不是你們趕走了他們,我們連命也保不住了,還在乎家裡剩下的那點門板窗戶?”

  ……

  顧長鈞的飛行編隊在南寧機場進行整休。幾天後,傳來一個消息,總統夫人親赴桂南,看望慰問在會戰中取得了振奮人心勝利的全體將士。她冒著炮火前來慰問,軍心振奮。在剛剛奪取回來不久的崑崙關城池裡,顧長鈞與陳東瑜等高級軍官領了將士一道迎接總統夫人一行。總統夫人對將士在前方浴血奮戰大力褒揚,轉達了總統的嘉獎,會面散後,她單獨邀了顧長鈞至她臨時落腳的營房,道:“顧將軍,你們這群碧空將士鐵血丹心,威名遠傳,全國民眾都在頌揚你們的英姿。我此番過來,有一位對你仰慕已久的女士也隨我同行了。這位女士也剛應邀成為我們戰時兒童保育會的理事。她希望能有這個榮幸,可以單獨與將軍你會上一面。”

  顧長鈞一怔,隨即蹙眉:“夫人,顧某軍務繁忙,沒時間與人虛與委蛇,還是免了吧。夫人長途奔波想必勞累,請稍事休息。顧某告辭了。”

  總統夫人道:“這位女士很是固執。顧將軍你今天見也要見,不見,恐怕也是要見的。”

  第101章

  顧長鈞哂笑,搖了搖頭,轉過身便開了門,抬腳要走出去的一刻,人定住了。

  他的瞳孔在一瞬間就放到了最大。

  這是人類看到喜悅之物時的最自然的本能反應。

  他的瞳孔里,映出對面的一個女子。

  “顧將軍,就是這位女士堅持要與你會面,”總統夫人微微一笑,“倘若你也願意的話,我是不妨先避讓一下的。”

  顧長鈞已經聽不到總統夫人在說什麼了。直到她走出去,門口的那個女人低聲笑著向她道謝,隨後走進來,關上了門,他還是沒有從最初的震驚中完全地反應過來。

  他的目光就定在了她的身上,跟隨著她進來的身影,看著她朝自己走來,最後停在他的面前。

  “長鈞,我回來了。”

  她對他說道,笑盈盈的。仿佛這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

  顧長鈞臉上起初的驚喜和錯愕終於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卻不是更大的狂喜。而是不快。

  蕭夢鴻看到他的眉峰甚至還皺了起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他說話了,語氣是生硬的,還帶了點質問的意思。

  “這不是你應該來的地……”

  他緊跟著還沒說完,蕭夢鴻忽然就朝他靠了過去,靠的很近。

  他停了下來。

  她踮起腳尖,在他依然帶著不悅的注視目光里,輕輕地啄吻了下他的唇。

  “我想你,所以回來了。”

  她說道,接著湊到他的耳畔輕語:“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求你了……”

  她低聲地說出最後的三個字,聲音又軟又糯。說完仰著臉凝視著他,白皙的面龐上慢慢地泛了淺淺的一層紅暈。

  三十的女人了,卻依舊漂亮的像晚春暮雨里浸潤過的花瓣,別樣的嬌艷。

  顧長鈞的呼吸一滯,血管里的血液突然就毫無徵兆地變得滾燙了起來,密密地炙燙著他的皮膚。

  他呼出了一口氣,抬起臂膀將她整個人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他的擁抱來的如此的突然。她低呼了一聲,剩餘尾音便消失在了他的吻里。

  他的吻帶著強烈的思念和渴望,毫無半點溫柔可言。

  她被他壓在了牆上。片刻後,他突然打橫抱起了她,轉身朝著內里的那間臥室快步走去。

  ……

  顧長鈞不停地親吻她。就在片刻之前,他還為她的冒險歸來而感到震驚、錯愕和惱怒,甚至壓過了看到她的驚喜,但到了此刻,身下這個女人的柔順、熱情和嬌媚卻令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銷魂和享受。空氣帶了點冷。他赤luo的軀體上的每一個毛孔卻都在盡情地不顧一切地舒張著,它們爭先恐後,不停地往外冒著熱氣。他的全身終於密密地布滿了cháo熱的汗,這汗水沿他律動著的起伏肩背慢慢匯聚,最後順著他的肌理滾落下來,打濕了她泛著紅cháo的嬌美面龐。她在他身下發出壓抑著的斷斷續續的聲音,這聲音有時是破碎的呻吟,有時是他的名字。他血脈賁張,更加不可自持。他瘋狂地要著她,膜拜著她,最後他終於靜止了下來。他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從她身上翻下來,伸臂又將她帶到了自己的胸膛上,繼續抱著她,感覺著她將臉龐伏在自己胸膛上時他那顆還沒從高cháo餘韻里恢復過來的心臟的劇烈搏動。

  良久,他的睫毛微微動了下,終於睜開了眼睛。

  暮色已經濃重。恰好有夕照從窗簾角落裡透進來一塊,不大的房間,便籠在了一片暗金色的暖調里。

  她就這麼安靜地貼在他的胸膛上,長發如水糙般溫柔地散在他的肩上。她沉靜的像一朵綻開在他心口的靜謐蓮花。

  和這個女人已經共同生活了這麼多年,唯獨到了這一刻,他終於知道,她已經完完全全地屬於自己了。

  這個念頭竟然能夠給他帶來如此不可思議的滿足和心安。

  是的,他滿足了,無論是從肉體還是精神來說;他也感到心安了,一顆心仿佛終於回到了它該應該在的位置。

  他只是個普通的人。並不是神。他也會仿徨,也會焦慮。

  這麼多個漫長的日日夜夜裡,他浴血奮戰,出生入死,自然並不僅僅只是為了和她的團聚。但和她的團聚卻是每當他陷入彷徨和焦慮之時,最溫柔,也最有力的撫慰。

  所有那些曾經付出,以及正在付出的努力,都是值得的。她穿越了火線,來到了他的身邊。

  他更加緊地收緊抱住她的臂膀。

  她也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兩人四目相對,默默凝視了對方片刻,再次深深地吻在了一起。

  ……

  民國三十四年的秋天。

  廬山療養院。這個秋日的下午,秋光艷麗。療養院的一間病房裡,方醫生慢慢地拆著圍在顧長鈞眼睛上的紗布。

  病房裡站了十幾個人,其中就有受總統委派而來的慰問特使。

  人雖然多,房間裡的氣氛卻很凝重,隨著方醫生一層層地解開紗布,氣氛甚至變得緊張。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病床上的顧長鈞身上,屏住了呼吸。

  最後一塊紗布被拿掉了。

  “將軍,怎麼樣?”

  這方面是權威的方醫生小心地問道。

  顧長鈞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看起來依然和從前一樣的明亮。但他沉默著,最後往空中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右手,仿佛要尋找什麼。

  蕭夢鴻緊張地注視著他。見狀,立刻接住了他的手。

  他仿佛安心了下來,再次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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