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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長青終於停了下來,死死盯著地上的梅錦,眼中目光閃亂,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就在這時,頭頂那根房梁發出清晰的喀拉一聲,伴隨著響動,瓦片夾雜著細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墜落下來,一塊瓦礫砸到了梅錦肩膀。

  梅錦猛地抬頭,駭然看見整片房梁開始塌陷下來,大叫了一聲“屋頂要榻了”,人便下意識地順著那根同樣搖搖欲墜的柱子往後滾到了土地像的神座之下。

  裴長青茫然抬起頭,下一刻,轟的一聲,房梁連同那根立柱倒塌下來,立刻將他掩埋在了下面。

  整間破廟的屋頂徹底塌了下來,最後只剩下四面光禿禿的牆壁。四周塵土飛揚,梅錦縮在神台下,用衣袖緊緊捂住口鼻,閉上眼睛。等周圍動靜平息下來,慢慢挪開壓在了神台前的幾根椽柱和一堆破碎瓦礫,從神台下爬了出來,看見裴長青雙目緊閉,下身被壓在一堆瓦礫下,上面還橫了那根被他用力擊踹過的柱子,目測骨折已是最輕的傷了。

  “裴長青!”

  梅錦沖他喊了幾聲。

  裴長青臉色慘白,終於慢慢睜開眼睛,見梅錦遠遠站在一邊。沉默片刻,嘴角邊扯出一絲似哭又似笑的表情,啞著聲道:“錦娘,我走到這一步,已經不可能再回頭了。這都是天意,老天替我做了這樣的決定。也好,現在你可以走了!”

  梅錦走到門口時,停了下來,回頭再次看了一眼,見他仰面一動不動躺在沒了屋頂遮蓋的一片斷壁殘垣里,猶如死去一般。一咬牙,轉頭匆匆離去,翻身跨上那匹馬,朝前疾馳而去。阿鹿正在剝吃荔枝,剛往嘴裡放了個果子,船恰好與相向而來的銅船對頭相撞,荔枝滑溜,一下被吸了進去卡在喉嚨里出不來了,這才險些窒息。

  “……幸好這裡遇上了你,多謝你救了阿鹿,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才好。”霞姑操著漢話對錦娘再三道謝。

  梅錦道:“不必介懷。順手之舉而已。”

  霞姑再三道謝。錦娘看了眼床上女孩,見她臉色已經漸漸恢復了過來,這會兒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緊緊盯著自己。

  不過六七歲大的女孩兒而已,殺人在她看來卻仿佛踩死螞蟻般稀鬆平常,看她和李東林似乎很親密,也不知道這個李東林平時都教了她什麼。梅錦倒不怎麼反感,只是覺得可惜了。見她這麼盯著自己,便朝她笑了笑,轉身要走。

  “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霞姑又問。

  “我姓梅,可以叫我錦娘。”

  “梅家娘子,看你言行舉止,似乎通醫道?剛才撞船時,我家二爺額頭恰被一疊瓷盤滑下來砸中了,流了許多血,你若能看,麻煩再給他看下,到前頭集鎮還有些遠。”

  梅錦回頭看了眼李東林,道:“跟我過來。”

  李東林抬手摸了下自己額頭,嘶了一聲,低聲又咒罵了一句。

  梅錦帶他到外艙的一張桌邊讓他坐下,打了盆清水幫他擦拭掉臉上的血污,檢查了下傷口。

  他額前正中被瓷器砸破,拉出一道將近三公分長的橫傷口,皮肉外翻,深已見骨,傷口裡還殘留著碎瓷片,過去了這麼久,血依然細細地往外滲著。

  “最好縫合。”

  梅錦檢查完,說道。

  “怎麼縫?”李東林問,神色一緊。

  “用針縫。”

  李東林立刻從凳子上站起來,拔腿就要走。

  “害怕是吧?”梅錦對他背影問。

  “什麼?”李東林停下腳步,轉過頭,“你說什麼?”

  ☆、第七十四回

  次日,梅錦出了南盤,循著官道終於找到最近的一處驛站,將南盤土司府已經叛變,要給蜀王讓道奇襲龍城的事說了一遍。

  她原本還有些擔心驛官會不相信她的話,不想剛說完,對方便道:“這可真是巧了。下官這裡剛前兩日收到雲南宣慰司的知照,有蜀逆潛入龍城擄走一女子,要我等留意路過人員,若有相似可疑,立即上報。”

  梅錦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過來。

  李東林應也推測擄走自己的人必會避開重兵把守的劍南道,繞黔而入蜀,這才以宣慰司的名義向可能經過的沿途驛站發了協查公文。

  如此說起來便容易多了,立刻道:“沒錯,我就是那個被擄的人。昨夜我自己剛逃了出來,又得知這個消息,這才找了過來的!十萬火急!”

  驛官雖不知道面前這婦人的具體身份,但李氏土司府為追查她下落用宣慰司名義發了知照,可見非一般人,從她口中說出的這消息,聽起來雖匪夷所思,卻必定有所依據,不敢怠慢,忙將梅錦讓進來。梅錦提筆寫了兩封信,一封給李東林,另封送到劍南道給李東庭。親眼見驛官以八百里加急的等級傳了出去,料很快應能抵達,終於微微鬆了口氣。

  驛官見她形容憔悴,便道:“夫人可要歇歇腳?下官這裡還有空著的一等房。”

  昨夜從破廟離開後,梅錦幾乎就沒離開過馬背,此刻渾身骨頭都透出了幾分酸痛,只是一想到龍城危急,胸中一口氣便放不下去,婉拒了驛丞好意,道:“實不相瞞,我丈夫便是龍城土司。我須儘快動身趕回去。只是我一人行路不便,你這裡可否安排人送我回去?今日你幫了這麼大的忙,日後我丈夫必重謝於你。”

  驛丞方才便猜到她身份非同一般。此時聽她自報,竟是李東庭的夫人,訝異之餘,更是恭敬,一口答應了下來,很快安排好了車馬人員,親自將她送出驛館。

  昨夜那間破廟附近十分荒僻,只有一條野徑,估計白天路過的人也不多。裴長青那樣被壓在瓦礫房梁下,也不知這會兒如何了。

  從事發到現在,還不到二十四小時。以他忍耐力,即便還未獲救,應該也不至於有生命危險。

  梅錦心中終究還是放不下他,沒法就這麼撇下走掉。一離開驛官,便將昨夜自己來的方向和隨後路上所遇的一些大致景狀向同行的兩個驛丞描述了一遍,讓他們先隨自己找過去。

  驛官既知道了梅錦身份,安排送她的人自然也經過挑選。其中一個驛丞本地土生土長,又常年往來於驛道,對方圓數百里的村莊道路十分熟悉。循了梅錦的描述和記憶,一路慢慢找了回去,傍晚時分,終於找到了那間坍塌的土地廟。

  昨夜燃的那堆火的灰燼還在。壓住了他的那處瓦礫堆卻被扒拉開了,那根斷了的橫樑也起到了一邊。

  裴長青不見了。

  梅錦在附近找了一圈,依然找不到他。

  太陽漸漸西下,眼看就要落山,同行一個驛丞勸道:“夫人,既找不到人,邊上也沒有,想必已經被人救了。這裡還是南盤土司府的地界,留久了,怕有危險。”

  梅錦知他說的有道理。

  裴長青既然已經脫困,附近又不見他,不管是被路過的人所救還是他自己爬出來的,想必生命應該無虞了。抬頭見那兩個驛丞看著自己,便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是。我們這就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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