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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永遠不會在她面前提及的。

  這一輩子,能得她如此相伴,他已然滿足,不願再讓帶著血色的過往,憑添她無謂的困擾。

  然而,她終究還是知道了。

  就在這一刻,李穆覺得自己的心,徹底地得到了圓滿。

  便猶如朝雲靉靆,行露未晞,踽踽獨行的自己,忽被她從後追趕而上,雙手牽握,兩心相貼,再也不存半分的罅隙。

  這一刻,他的心裡,只剩下了深深的不忍,無比的感恩。

  上天是何等厚愛於他,這一輩子,叫他得妻如此。他李穆夫復何求?

  他所愛的妻,倘若知道了他今夜面臨的抉擇,她又將何去何從?

  李穆喉頭髮堵,眼角微微地泛紅。

  他用衣袖小心地擦乾了信箋上的殘留水跡,取油紙包好,將它貼身藏在自己滾燙的胸前,閉了閉目,轉身,大步出了營帳。

  雨水在夜風的裹挾之下,肆虐天地。

  澗河之水,貼著腳下的這片崗原,洶湧流淌。

  李穆面向著他的部將和戰士,一手按劍,立在風雨之中,身影宛若磐石,在對面那一雙雙飽含著忠誠和信任的眼目注目之下,高聲說道:“人道若是不復,天道又將何存?號稱應天軍,當行應天事。應天之時,便在今日!”

  “爾等勇士,即刻發兵,隨我取亢龍關!”

  他的聲音堅定有力,穿透風雨,遠遠傳送而出。

  “末將誓死跟從,不勝不歸!”

  隨那十幾名副將嘹亮而整齊的應答,響應之聲,從軍營的四面八方起來,和著風雨,迴蕩在這片高崗之上。

  ……

  亢龍關的地理極其特殊,不但地處崖中,關前還有洛水橫亘,河水貼著塬壁東流,在河岸和關口的中間,只有一條狹窄的小路,來襲之人,任憑他有千軍萬馬,到了這種地方,亦是無法擺開陣勢。

  關樓之內,雖也險峻狹隘,令關內最多只能容下五千士兵。

  但有這五千守軍,對於守關來說,便已足夠。來襲方渡河抵達關口本就不易,即便成功,關樓高聳巍峨,固若金湯,守軍居高應戰,來者僅憑夾在關樓和洛水間的僅有的那點活動地帶,想要發動有效攻勢取關,難如登天,這才古起便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說,真正望而卻步。

  李穆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在他做出了決定的那一刻,他便不做大軍進攻的準備。

  取亢龍關,兵在於精,而不在多。

  當得知他決定領三千敢死之人隨他掉頭強攻亢龍關,命其餘人馬按照原定部署儘快發往弘農之時,整個軍營沸騰,將士群情激揚,爭相請軍中文書代寫留給家人的遺書,要求跟從大司馬前去奪關。幾個分屬不同號營的將士爭奪不下,最後不得不以拈鬮來決定。

  李穆率領一千厲武營精兵,連同另外選出的兩千敢死人馬,隨身攜帶只夠五天的乾糧,未等雨停天亮,在嚮導的引路之下,掉頭連夜,踏上了奔赴上津的路。

  之所以只帶五日口糧,是因王五以他經驗,判斷上津的河口,最多也就只能支撐這麼些天了。倘若無法如期抵達開堰泄水,等待這支軍隊的歸宿便是滾滾洪流。

  當夜,這支輕騎軍隊便至新安。

  下了多日的大雨,終於停了。道路依舊泥濘無比,河川溢水,淹了兩岸地勢低洼的田地。

  大水隨時可能到來,北燕大軍早已撤離新安。消息也擴散了開來。道上,從洛陽方向來的道上,走來了無數聞訊的民眾,拖兒帶女,逃離城池,行在路上,隊伍長得看不到頭,也見不到尾,無頭蒼蠅般地到處尋著能夠暫時容身避難的一處立足之地。

  遠處,道路的盡頭,漸漸出現了一支輕騎軍,朝著他們身後逃離的方向,疾馳而來。

  路人無不停下腳步,望著這支逆行而來的陌生軍隊,在前頭一名神色嚴峻的將軍的帶領之下,出現在了視線里,目光茫然。

  “是應天軍!”

  有人認出服色,脫口喊叫。

  隊伍一下起了騷動。

  又不知何人先傳的消息,道方才前頭那位帶領著這支逆行向著上津口方向去的輕騎軍隊的將軍,便是南朝人李穆。

  “大司馬李穆來了!”

  “方才最前頭的那人便是他!”

  一傳十,十傳百,消息不翼而飛,迅速傳遍了這條漫長的逃難之道,一雙雙原本只剩下了絕望和麻木眼神的眼睛裡,重新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眾人紛紛跪在路旁,向著正從自己面前馳過的軍隊磕頭。

  “鮮卑人要淹洛陽!求大司馬救救我們!”

  夾雜著孩童啼哭的懇求哀告之聲,在道旁此起彼伏。

  騎兵隊列未作任何的停留,風一般地從他們身畔掠過,馬蹄翻飛,濺起片片點點的泥漬,在眾人的翹首注目之下,很快便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

  第二天,負責守衛亢龍關的姚軌便收到消息,李穆領著一支人數大約不超過三千的輕騎軍隊,朝著這裡急奔而來。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吃驚。

  雖然慕容替已經有所斷言,但從他的深心來說,對慕容替的這個判斷,他並不如何認同。

  在他看來,大水只要能夠阻擋李穆追擊北燕軍隊的腳步,容他們獲得一個重整旗鼓的機會,便就已經達到了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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