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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的目光,投在了楊宣的身上。

  楊宣看向士兵。看向面前這一張張露出摻雜了希望和猶疑目光的疲倦的臉孔,緩緩地問:“你們跟我一場,事到如今,你們是要繼續打這一仗,還是投向朝廷?”

  面對高嶠又發來增援的朝廷軍隊,做了不到一個月的宋帝的許泌,也感到了一絲驚慌。

  就在數日之前,他親自動身趕去名義上仍歸於朝廷的巴東方伯榮康那裡,想要遊說榮康聯兵對抗朝廷。

  榮康是巴東勢力最大的藩鎮刺史,倘若叫許泌遊說成功,加上榮康的實力,或許便能和朝廷繼續對抗。

  臨走之前,他下令,自己未回之前,楊宣不許出兵,只需死守城池便可。

  這便是為何這幾日高胤叫戰,楊宣卻始終未予應答的原因。

  士兵默然了片刻。終於有人低聲道:“我等跟隨將軍。將軍去哪裡,我等便去哪裡。”

  眾人吩咐附和。

  楊宣仰天,閉目了片刻,睜眸,大步走到城頭邊,望向依然還候在原地的李穆,高聲道:“大司馬,這些將士,已然不願再充叛軍。倘若就此打開城門,你能保證朝廷日後不向他們追究罪責?”

  李穆道:“今日站在此處,我所言之每一字,皆以我李穆之名保證!皆為我南人子弟,只要你領他們即刻懸崖勒馬,往後一視同仁,絕無二樣!”

  “好!我楊宣信你!”

  楊宣回頭,對著軍士道:“大司馬的話,你們可都聽到了?我知你們心中所想。照你們心愿行事便是。”

  士兵一愣,反應了過來,大喜。

  這些年,朝廷里叛亂不斷,想掀翻蕭室取而代之當皇帝的人,鬧了一波又一波,但真最後能成事的,至今不見一個。

  先前遭了連敗,退守到了這裡,形勢稍穩,許泌便迫不及待地稱帝,祭天地、立宗廟、封文武,身旁人也都以陛下呼他,宮室里夜夜笙歌,有模有樣,儼然成了一個國中之國。但最底層的士兵,日子卻過得苦不堪言,打仗又要他們迎頭而上,心裡早就怨恨不已,只是因了楊宣,這才勉強守到了今日。

  此刻忽聽楊宣這話,分明就是默許他們開門投向朝廷。

  來的若是別人,士兵或許還會猶疑一番。

  但城外那人,卻是所有南朝士兵人人仰望的李穆,不分中軍外軍,不管家主為誰,誰不願投向他的麾下效勞?

  當下立刻一傳十,十傳百。

  很快,城頭之上的歡呼之聲此起彼伏。士兵競相朝著城下蜂擁奔去。

  一支許泌的親兵正聞訊趕來,迎頭碰上,很快就被譁變士兵包圍,三兩下殺死,隨即湧向城門,將門打開,朝著李穆奔去,到了他的近前,單膝跪地,向他行著軍禮。

  楊宣站在城牆之上,望著昔日跟隨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將士從身前跑過,紛紛離去。很快,方才還人頭攢動的城頭,便空無一人了,只剩下滿目的宋旗還在迎風飄展。

  他慢慢地轉身,看了眼城下那道仿佛覺察到了什麼,正朝著自己狂奔而來的身影,摘去了頭盔,拔刀,對向了自己的脖頸。

  城門被士兵從裡頭打開的那一刻,李穆便向城門奔去,想要登上城樓,親自將楊宣接下。

  但是周圍,太多的士兵朝他湧來,他的路被堵死了。

  他仰頭,看見楊宣慢慢摘下頭盔的那一刻,心底便湧出了一種強烈的不詳之兆。

  命運無常,人又是何其無力。

  縱然勇猛蓋世,即便能夠看到未知。冥冥之中,或許還是有那麼一隻手在左右一切。

  那種命運或許終究還是人力所無法改變的不詳之念,頃刻間,將他吞沒。

  他大吼著讓開,目眥欲裂,奮力推開身前那些面帶歡顏的擋了自己道的士兵,踩著一時退不開的還跪在地上的人的後背蹬躍而過,穿過城門,朝著城頭狂奔而去。

  他終於登上了城樓。

  空曠而平坦的城樓磚道,在他腳下筆直地延伸向前。

  一個高大的身影倒在城牆之上。

  楊宣的戰衣胸前,染滿了血。

  李穆將他從地上扶坐而起,手掌極力想要堵住從他心口處正汩汩而出的血。

  卻是徒勞無功。更多的血,不斷地從他的指縫間流淌而出。

  楊宣睜開眼睛,注視著李穆那雙通紅的眼,吃力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敬臣,當年在軍中看到你的第一眼,你還是個少年之時,我便知……你日後必有所為……”

  他的唇邊慢慢地露出一絲微笑,笑容漸漸凝固。

  高胤和眾人終於趕到城樓之上,見李穆抱著已經死去的將軍,單膝跪於地上,背影宛若化作一尊石像,久久不動。

  ……

  這些時日,朝廷不斷地收到好消息。

  東南的天師教亂此前被李穆徹底平定。隨後,因他趕去夷陵,成功地勸降了叛軍,不費一兵一卒,朝廷軍便收復了夷陵。做了不到一個月的皇帝的許泌不但美夢破碎,還被原本想要遊說和自己共同叛亂的巴東藩鎮榮康給殺了。

  持續了半年多的大亂,就此終於徹底過去了。

  雖然幾個月前剛死了個皇帝,但到了這會兒,大臣們也紛紛從原本的悲痛中走了出來,提及重新趨於安定的局面,無不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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