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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已經過去了三個月,東南既定,李穆派人向朝廷發去戰事奏報,正準備班師回朝,卻得知了一個消息。

  去年底,當李穆開始前去平定棘手的東南之亂時,高嶠派了建康戰中陣亡的廬江太守之弟尚沖和豫章太守裴真二人領兵,前去追擊兵敗西逃的許泌,擬徹底消滅他的殘餘勢力,再不給他死灰復燃的機會。

  許泌引以為傲的襄陽,在此前雖然被李穆給端了,但他深諳狡兔三窟的道理,從前在經營荊州時,除了襄陽,於更上游些靠近蜀地漢中的夷陵,替自己也留了一個去處。

  逃回荊州後,他便退到夷陵,在那裡重整人馬,又利用當地的複雜地形和堅固的城防,和追擊而來的朝廷軍展開了拉鋸作戰,不但叫他守住了夷陵,就在不久之前,竟還奪了夷陵一帶的制江權,往來船隻,皆需向他納稅,更因他祖籍屬古宋之地,還建了宋國,自號為帝。

  從荊州叛軍退回上游之後,李穆便一直極其關注戰事的消息。

  他最新得到的消息,便是高嶠已經派了傷愈的高胤領著軍隊發往夷陵增援,務必要攻下夷陵,將許泌叛軍徹底消滅。

  這一夜,軍營里的將士歡聲笑語,在慶功酒的刺激之下,大營之中,到處可聞軍士“君乘車,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車揖”,“君擔簦,我跨馬,他日相逢為君下”的放歌之聲。

  歌聲之中,李穆久久無法成眠。

  許泌之所以有如今的倚仗,靠的,便是楊宣的一己之力。

  因為楊宣,才聚攏了那些士兵的軍心。也是因為楊宣,許泌才得以在朝廷軍的重壓之下,守住夷陵長達半年之久,甚至,如今還自立為帝。

  他閉目,想起自己少年初投軍之時,受盡欺凌,十五歲那年,正是因為得了當時已是副將的楊宣的賞識和提拔,才有了自己後來的一切。

  他想起當日,自己以六千士兵前往蜀地平梁州之亂,他出於擔憂,特意深夜時分,繞道遠行京口來提醒自己的一幕。

  又想起去年在南陽時,他被自己說動,違抗許泌之名,配合發兵,解救陸柬之的圍城之困。

  楊宣從前結果不善。

  正是因為如此,他曾數次出言提醒。

  在南陽時,李穆怎看不出來,楊宣並非沒有棄走之念。但終究卻還是敵不過許泌的老奸巨猾,知他重情重義,以一個兒子的腦袋,換來了一名宿將的不棄追隨,這筆買賣,實在合算。

  如今高嶠又派高胤再去攻打夷陵。

  一個是妻子的兄弟,一個亦長亦友,李穆再也無法置身事外。

  他很快就做了決定。命副將暫時紮營此地,繼續清掃那些逃入了深山老林的殘存的天師教勢力,自己於次日清早,只帶一隊親隨,踏上了西去的道路。

  這一路,他曉行夜宿,風雨兼程,終於在半個月後,趕到了夷陵。

  他趕到的時候,高胤已經領軍逼到了城外,千軍萬馬,扎於距離夷陵城門不過數箭之外的曠野之上。

  奇怪的是,無論高胤如何叫戰,城中皆無半點反應。

  高胤圍了幾日,正和部下商議,決定硬攻之時,忽然得報李穆趕到,十分驚訝,急忙解散帳中會議,自己匆匆趕到轅門之外迎接。

  “大司馬遠道而來,可是有事?”

  駕崩的太康帝去年於曲阿封李穆為大司馬。大司馬位高職重,本朝幾十年來一直空置,無人擔當,倉促之下,禮部官員於章綬皆毫無準備,當時因了戰況嚴峻,便只由吏部備案,並未正式封下金章紫綬,道平亂,班師回朝,再行冊封。

  但朝中官員,從那之後,便都改稱李穆為大司馬。

  高胤亦不例外,以官職稱他,語氣很是恭敬。

  他一眼便看出李穆來得匆匆,身邊又只跟了七八名雄健親衛,顯然不是奉了朝廷之名而來的,加上也知道他和楊宣的關係,不難猜到或許是為私由,故有如此一問。

  李穆道:“高將軍,動兵之前,我想先去見楊宣一面。”

  大戰在即,李穆私下會見叛將,未免不妥。

  李穆的語氣也很平和,不帶絲毫的命令口吻,但卻充滿了一種令人無法反對的意味。

  高胤不過略一遲疑,很快點頭。

  涉及攻城,從來都是易守難攻。何況夷陵城防牢固,又有楊宣這樣的宿將把守,倘若真的強攻,即便能夠攻下,士兵傷亡,也必定慘重。

  高胤心裡很清楚這一點。

  李穆微微一笑,轉身上馬,獨自朝著城門而去。

  他一騎獨行,飛馳到了城門外的一箭之地,翻身下馬,在來自身後軍營和前頭城頭之上的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之下,向著那扇緊閉著的城門,大步而去。

  第128章

  城牆上方的垛口之後,湧出了一排弩兵。

  幾十張弓弩,齊刷刷地搭箭,對準了正往城池而來的李穆。

  李穆停步。

  他才長途跋涉而至,一身布衣,風塵僕僕,利簇向身,卻毫無懼色,獨立於城牆之下,腰間只懸一將軍長劍,袍袖當風,淵渟岳峙,身形錚錚,不怒自威。

  “我乃李穆!楊將軍何在?請一晤!”

  他向著城頭,揚聲而道。

  聲音渾遠,被風傳而上,城頭人人入耳。

  話音落下,城頭城外,身前身後,數萬之軍,皆寂然無聲,耳畔只有野地來的大風狂卷漫天旗纛而發出的獵獵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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