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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下過一場薄雪。地上的積雪,早就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在瓦頭的縫隙之間,還留了一層殘雪。在月光的映照之下,殘雪晶瑩,宛如白霜。
她的視線,又一次地看向自己住的這座小樓旁的那株樹上,憶那夜他爬樹來見自己的一幕,盯著婆娑樹影瞧了片刻,感到一陣冷風吹來,打了個哆嗦。
她搓了搓手,正想閉窗,視線忽然定住了。
就在小樓大門通出去的那條步道之上,立著一道男子輪廓的身影。
那人也不知幾時進來的,竟然立在自己住的這座小樓的門階之下,微微仰面,默默地一直就在看著自己所在的方向。
洛神搭在窗欞上的那隻手,驀然停頓了。
縱然那人臉龐被夜色所掩,但她怎可能認不出來,那人影勾勒而出的熟悉輪廓?
她猜測他或許人在建康,又猜測他或許離開建康,去了別地平叛。
唯獨沒有想到,如此之快,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他就來了京口,來尋自己了!
在這個帶著南方冬天所特有的陰冷入骨的寒意的深夜裡,還有什麼驚喜,比想著一個人,那人突然就出現在了面前還要來得叫人措手不及?
洛神全身的血管瞬間熱了起來。
她驚喜地尖叫了一聲,俯身探出窗口,朝那人用力地揮了揮手,隨即轉身出屋,飛快地跑了下去。
她的雙足落在木質的樓梯之上,蹬得樓梯咚咚作響,一口氣奔到了門後,拉開門閂,打開了門。
李穆快步上了台階,站在門外。兩道目光,在夜色中閃閃發亮。
“郎君!”
洛神喚了一聲,整個人便撲到了他的懷裡。
李穆張臂,將那具投入自己懷中的柔軟身子,緊緊地摟住。
就在摟住她的那一瞬間,他感到胸腔之中,一陣氣血激盪。
建康一俟平穩,他便放下了一切亟待處置的事務,第一時間趕回她所在的京口。
他早已從高桓口中得知了前些時日她在京口遭遇過的那一場驚魂經歷,迫不及待,想要立刻見到她的面。
但是就在片刻之前,當他終於回來,叫開莊園的門,到了她所居的這座小樓之前,他卻又躊躇了。
那件已然發生了的事情,他怕她無法接受,怕她悲傷欲絕,但是又不可能將她一直隱瞞下去。
這也是他為何,無論如何他也一定要第一時間來京口親自見她的另一個原因。
但這一刻,在周遭那昏暗的夜色里,李穆聽到懷中人不住口的一聲聲充滿了驚喜的“郎君”“郎君”的低低呼喚,這大半年間所積聚出來的對她的所有渴望和思念突然洶湧而出。
他再也忍耐不住,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樓下的侍女們被洛神方才下樓梯時弄出的聲響給驚動了,紛紛起身,執燈出來,看到這一幕,頓時愣住了,急忙避開。
良久,李穆終於放開了她,將她一把抱了起來,抱著上了樓,入了她的屋。
他將她放在床上,轉身要去點燈,手卻被她給抓住了。
她撒嬌般地將他強行拽了回來,不讓他走,自己從床上爬了起來,跪到了他的膝上,雙臂繞住他的脖頸,香軟的雙唇,又朝他貼了過來。
終於再次結束這個充滿了相思甜蜜的親吻,李穆已是被她徹底地壓倒在了床上。
洛神趴在他的胸膛上,餘喘未平,柔軟的手撫著他的臉龐,帶了點撒嬌地埋怨他:“你何時回的?怎的站在外頭不叫門?昨日剛下過雪,夜裡冷,也不怕凍著了……”
語氣中又帶著幾分心疼。
李穆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竭力平復下自己被他這個已有大半年沒有見的小妻子給勾出來的加快的心跳,一時沉默了。
他真的不忍叫她知道那件事情,但卻又無法隱瞞。
“哎呀,我都忘了——”
她忽然想了起來。
“你這麼晚到,一定又餓又累。阿家很好,你放心,她已睡了,你明早再去見她也不遲。我先去給你弄點吃的……”
她急急忙忙地從他身上爬了起來,要下床去點燈,手卻被他握住了。
李穆阻止她,自己下了床,來到燈架前,點亮了火,轉過身,凝視著她。
她坐在床沿邊,靨透紅暈,面若嬌花,燭火映著一雙明亮的雙眸,唇邊更是帶著歡喜的笑。
李穆只覺心情愈發沉重,那句話,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
見他一直這樣看著自己,一語不發,洛神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遲疑了下,笑道:“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李穆走到了她的身邊,坐了下去,說道:“阿彌,有件事,你聽了,不要太難過。未必一定就是那樣……”
洛神唇邊的笑意凝固住了:“出了何事?”
她的臉色微微一變:“莫非是我阿耶出了事?”
李穆搖頭:“岳父還好。”
“是我阿兄不好了?”她立刻追問。
雖然大兄帶兵多年,屢歷戰事,但戰場之上,刀槍無眼。
實在是李穆的這種語氣,叫她沒法不胡思亂想。
他又搖頭,說高胤在曲阿時確實受了傷,但如今無大礙了。
他的話,非但沒有叫洛神放下心,反而愈發焦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