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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穆向眾人再三地道謝,一番話別,各自散去之後,自己卻沒有立刻歸家,踏月,行至附近江畔,獨自對著腳下江流,默默立了片刻,從懷中取出那冊那夜被雨水淋得紙張已然發皺的琴譜,捲起,朝著江心那片日夜奔流不停的滾滾江濤,奮力擲去。
那東西,在夜空里劃出一道長長的軌跡,最後變成一個小點,落在數十丈外的那片江心漩渦之中,瞬間被滔滔江流吞沒,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穆轉身,上馬疾馳而歸。
他回時,已是很晚,高嶠早已回府。門房見他也回了,關門上閂。
李穆回院,推開虛掩著的房門,進了屋。
房中燈還亮著,床帳低垂,地上脫了她的一雙繡鞋,隱隱可見她臥在床上的身影,一動不動,知她應是睡著了,便自己輕手輕腳地入了浴房,出來,熄燈上床。
那個雨夜之事,李穆自知嚇到了她。這幾天,白天她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但到了晚上,兩人同床之時,對著他,她雖然柔順依舊,但對那事卻興趣淡淡,完全沒了先前在床上時那股子纏他的熱情和黏糊勁。
李穆知她應當還沒從那夜自己帶給她的陰影里徹底恢復過來。心裡也是後悔。她既沒有興致,他自然也不敢再動她,免得再惹她厭煩。
已是幾個晚上了。今晚上床,才靠近,聞到了她髮膚間散出的淡淡幽香,李穆便感到了一陣熟悉的渴緊之感。迫著自己不去想,翻來覆去了良久,方慢慢入睡。
一夜無話,次日早,兩人醒了過來。
洛神先爬了起來,下了地,走到床頭,掛起床帳,催他起身。
李穆默默地望著,見她掛好床帳,催了自己一聲,轉身就要走,伸臂將她摟住,臂膀輕輕一收,洛神那雙早上剛起還軟著的腿腳,如何站得住?人撲到了他身上。
李穆翻了個身,將她壓回在了床上。
洛神搖了搖頭,抬手擋住他俯向自己的臉,凝視著他,低聲道:“別鬧了,一早就要動身。外頭人都起來了。別叫阿耶阿娘他們等。”
外頭的走廊里,傳來一陣放輕了的僕婦們走動時發出的腳步之聲。
李穆停住。
洛神微微一笑,輕輕推開他,自己坐了起來,低頭理了理衣裳,便出去開了門,叫人送水進來服侍梳洗。
李穆望著她的背影,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氣,耳畔已經聽到僕婦入內的腳步之聲,只好起身。
兩人穿衣洗漱過後,一道去了高嶠和長公主那裡。
一番忙碌,又一番告別,至辰中,李穆帶著洛神,依然是樊成、阿菊等人隨同,上了船,循水路去往京口。
數日後,船至碼頭,兩人回了李家。
盧氏早兩天前便收到兒子和兒婦不日歸家的消息,和阿停一直在盼著,今日終於盼到了,見面歡喜親熱,自不必贅述。
一年過去了,盧氏身體硬朗,阿停的個頭,也比先前拔高了,出落得有了亭亭少女的模樣,看見洛神,喚了聲阿嫂,抱住洛神便不肯放手,惹得盧氏笑個不停。
當天李家熱鬧極了,沈氏和一雙兒女,諸多的街坊、以及京口令,李穆的舊日相交,聞訊紛紛而來。
沈氏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丈夫了,甚是思念。李穆帶回了蔣弢給她的一封家書。他也已經有了打算,等隴西局面穩定下來之後,便將阿母阿妹還有沈氏等人都接過去。眾人聞言,無不欣喜盼望。
李穆和洛神在家住了幾天,盧氏便催李穆帶洛神早些回義成去,叫他們不必記掛自己。
李穆見母親一切都好,家中奴僕齊全,便也放了心,和洛神在母親跟前又盡了幾日孝道,便打算明早動身,回往義成。
臨行前夜,他應酬得有些晚,回來見洛神沒睡,不但等著自己,還服侍他沐浴,幫他穿衣,極是溫柔,瞧著似乎已經徹底忘記了先前的不快,鬆了口氣,上床後,借著幾分酒意,將她身子輕輕摟入懷裡,試探著,將掌心貼在了被下那片細滑如絲的肌膚上。
已忍了多日,此刻只感到愈發緊渴,見她臥在身邊,仿佛一隻柔順的貓咪,徹底放下了心,將她摟住,開始和她親熱。
洛神低聲道:“郎君,你真的沒有事情要和我說嗎?”
李穆一頓,含含糊糊地道了句“無”,接著繼續和她親熱。
“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去年春,你去了義成,我被阿耶帶回家中後,得知陸柬之在交州抑鬱不振,久病不愈,陸家阿妹求我幫忙。我便譜了一支琴曲,以曲代言,交給陸家阿妹,代為傳給柬之。”
李穆慢慢地停住了。
洛神繼續道:“曲名並非鸞鳳鳴。曲中更沒有男女私情。只是我出於和陸柬之的舊日情誼,勉勵他振奮精神而已。”
“沒有告訴你,是我的疏忽。我和陸柬之,從前也確實是有過往來。但嫁了你之後,我便將他視為兄長了。”
“郎君,你信不信我?”
李穆從她胸前抬起了頭,和身下的她對望著,片刻前眸底泛出的那片激情之色,慢慢地消退。
他從她身上慢慢地翻了下去,悶聲道:“我信。”
洛神緊緊咬唇,望著帳頂,說:“那你還有沒有什麼話,想和我說?”
李穆沉默了片刻,道:“琴譜我已銷去了。你不必擔心,往後不會有人知道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