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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擊得一陣氣血翻湧。

  那木棍更是當場斷裂,半截飛上半空,在他後背,綻開了一道血紅的印痕。

  那士兵出棍後,才驚覺過來,當場嚇住,定在原地,不敢再動。

  李穆不但沒有責怪,反而當場將他擢為小領隊。

  肉體的疼痛,仿佛終於分擔去了些他此刻內心的感覺。

  他下馬,快步朝大門走去,卻看見門口石階之下,坐了一個七八歲大的瘦弱女童。

  看見他,眼睛一亮,急忙站了起來。

  李穆認得她,女童便是那日獨自走到了城門之外的的阿魚。

  他停下。

  阿魚仰頭看著他,臉上露出帶了幾分怯怯的笑容。

  “李刺史,昨日夫人來瞧我了,還給我做了一件衣裳。她衣裳上總有花香,有一天我還看見她在路邊摘花。她一定喜歡花。我就去給她采了一把,很香,我想送給她。”

  “但是他們不讓我進去……”

  阿魚回頭,看了眼門口的兩個士兵。

  “你能不能幫我把花送給她?她要是喜歡,和我說一聲,我天天給她採去。”

  阿魚伸出一隻原本背在身後的手,將手中的那把花兒遞了過來。

  花是野花,城外野地,到處可見。

  每一朵卻都乾乾淨淨,沒有沾上半點泥巴,紅的,黃的,用一根蘆葦葉子捆起,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花朵上還灑了些水,新鮮而美麗。

  她揚著頭,拘謹地看著他。

  李穆定了片刻,終於慢慢地伸手,將那束野花接了過來。

  “我……會交給她的……”

  他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

  阿魚鬆了口氣,眼睛裡露出歡喜的神色,學大人的樣子,向他恭恭敬敬地彎了下腰,飛快地跑了。

  李穆轉頭,目送女童背影離去,一隻大手,握著那束野花,在士兵的注目之下,默默地跨進了門。

  他回了到後院,步伐卻放得越來越慢。最後停在那扇垂花門前,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花,怔忪了片刻,忽然想起她昨天說的那口井,下意識地尋了過去。

  他站在井口,望著平靜如鏡的水面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滿身泥塵,粗鄙不堪。

  也不知如此一個自己,憑何能得今日她如此垂青。

  更不知這垂青,能維持到幾時。

  他提起一隻木桶,重重地砸了進去。

  “嘩——”

  鏡面被打碎,水花四濺,裡面那個令自己也見之厭惡的人,終於消失不見。

  他拎出滿滿一桶水,舉起,當頭,“嘩啦”一聲,澆灌而下。

  清涼的井水,帶去了他摔打一天後的滿身泥塵和汗漬,卻帶不走他心底的那一縷抑鬱和躁亂。

  他赤腳回了院子。

  院中無人,甬道上,落下幾片被風從竹枝上吹落的黃葉,接連地翻著滾,飛了過去。

  他推開門,屋子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空蕩蕩的,除了那副床上的鋪蓋,她的東西,什麼也沒留下。

  吝嗇得連一縷帶著她氣息的空氣也不肯留下。

  李穆在門口立了片刻,忽然感到自己腿軟了下去,渾身無力,站都站不住似的。

  仔細想想,他在校場摔打了一天,中午只和士兵一起胡亂吃了只胡餅裹腹。

  此刻,應該是飢腸轆轆所致。

  但他卻沒覺得餓,什麼也不想吃。

  他放下女童摘來的那束野花,幾乎是扶著牆,走到床邊,咕咚一聲,倒了下去。

  他仰在床上,片刻後,睜開眼睛,轉過臉,看向昨夜她剛剛睡過的那位置。

  她真的什麼也沒留下給他,走得乾乾淨淨。

  連一根頭髮絲兒都沒留。

  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眼前卻仿佛不斷浮現出和她有關的一幕一幕。

  那夜仇池驛館,一向驕傲如她,竟在自己身下哀告懇求。

  又掠過了昨日,她最後交代自己那一件一件事情時,平靜無波的面容。

  他的心口,忽然一陣翻絞。

  仿佛被什麼緊緊捏住,突然有些透不過氣。

  這一次,他有一種感覺。或許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徹底。

  上一回,她走了,阿菊突然回來。一場唾罵,他去追上了她。

  這一回,她又走了。他的心底里,是否也曾暗暗地希望,阿菊能再回來,唾他一臉?

  連他自己亦覺荒唐。

  他似是死了過去,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之時,耳畔,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

  有人來了,正朝這裡走來。

  他的心跳驀然加速。

  渾身血液,瞬間湧入心臟。

  他瞬間活了過來,睜開眼睛,從床上一躍而下,疾步奔向門口,一把打開了門。

  卻僵住了。

  來的是蔣弢。

  蔣弢帶著軍醫,正匆匆行來,突然見門被打開,他出現在門內,也是嚇了一跳,隨即呼出一口氣,道:“我聽說今日你在校場吃了一棍,棍子都斷飛了出去。我怕你傷到,帶人來瞧瞧。”

  李穆道了句無事,又說乏了,想歇息,叫他勿再相擾,關了門。

  蔣弢費解於他明顯很不耐煩的的態度,和軍醫面面相覷,在門外又立了片刻,只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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