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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不冷,此刻人也坐在屋裡,但卻好似暗處哪裡起了一陣陰風,涼惻惻的。
伴著一陣惡寒之感,她衣袖遮蓋下的兩隻臂膀,慢慢地冒出了一顆一顆的細細雞皮疙瘩。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好在阿菊說得對,以阿耶的閱歷,又怎可能被那個李穆如此挾制?
不過一個小小的傖荒武將而已!
阿耶既能當眾考校,想必對於結果,早胸有成竹。
更何況,對於陸柬之的能力,她更是完全地相信。
不管那個李穆厲害到怎樣的地步,只要陸家大兄在,那人是不可能贏下他的。
只要有阿耶和陸家大兄在,她什麼也無須擔心。
洛神終於定下了神,那顆原本噗通噗通亂跳的心,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阿菊看了眼窗外日頭的高度,安慰道:“那邊事情應該也快完了。你且在屋裡躺躺吧,不必多想。阿嬤去看下糕點。等長公主回來,便叫你。”
阿菊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喚瓊樹進來陪著,自己正要出去,恰好聽見外頭一個侍女道:“長公主回了!”
洛神心口,又噗通一跳。
阿菊卻面露喜色,立刻站了起來:“這麼快就回了!想必極是順利。”
不知為何,雖然對阿耶和陸柬之完全地信任,但真聽到母親已經回來的消息,這一刻,她剛剛放鬆下去的情緒,又突然緊張了起來。
她慢慢地起了身,強行穩著,跟著阿菊朝外走去。
剛到後堂,看見母親快步入內,一腳跨入門檻,帶得鬢邊一枝步搖瑟瑟亂顫。
洛神一眼就看到母親面上的怒容。
她的心口咯噔一跳,腳步立刻就邁不動了,停在那裡。
“收拾東西,帶阿彌一道回白鷺洲——”
蕭永嘉喊了一聲,忽然看見對面的洛神,立刻閉上了嘴,看向阿菊。
阿菊早也看了出來,蕭永嘉的情緒不對,面上原本帶著的笑容消失,回頭看了眼立在那裡的洛神,快步上前低聲問:“長公主,比試如何了?”
蕭永嘉臉色陰沉,一語不發。
阿菊心知不妙,恐怕事情有變。立刻回頭喊瓊樹:“先陪小娘子回房!”
瓊樹急忙上來:“小娘子——”
洛神拂開侍女的手,朝著蕭永嘉走了過去,終於停在了她的面前。
“阿娘,結果如何了?”
她凝視著蕭永嘉,慢慢地問。
蕭永嘉沒有回答她。
洛神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去。
“陸大兄……他可是輸了?”
洛神的聲音,自己也控制不住地微微發起了顫。
其實看到母親面帶怒色地跨進門檻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猜到了結果。
只是心裡終究不甘,更不願相信這個結果,這才非要親耳聽到答案不可。
“阿彌,聽話,回房去,叫你阿娘先歇一歇……”
阿菊慌忙來勸。
“阿彌不必怕!有阿娘在,絕不會叫你嫁給一個寒門武夫!”
蕭永嘉邁步上前,用力抓住女兒變得冰涼的小手,咬著牙,從嘴裡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了這句話。
洛神那雙柔軟的手,被她指上戴著的幾枚堅硬戒指硌得隱隱發痛。
第19章
蕭永嘉看得清清楚楚,女兒那一張原本如花兒般鮮嫩的美麗面龐,倏然褪盡血色,唇瓣發白,一雙眼眸的底處,分明已是瀰漫出了一層淡淡的水氣,可是她卻還在強行忍著,不肯讓那淚花兒從眼眶裡掉落。
蕭永嘉的心,緊緊地扭成了一團。
她的女兒呀,從身上掉落下來的這一塊肉,養到現在,十六年間,何曾遭到這樣五雷轟頂般的驚嚇?又何曾受到過這樣的羞辱和委屈?
從覆舟山下來後,這一路,心中所積聚出來的所有的憤怒,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
縱然希望渺茫,可是做母親的,就這樣認下這樁荒唐的婚姻,讓一個從前根本就不知道在哪個泥塘里打滾的武夫就這樣糟蹋了自己的嬌嬌女兒,她怎肯?
蕭永嘉壓下心底所有的情緒,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轉頭對阿菊道:“送阿彌回屋去!我去個地方!”
她鬆開了女兒的手,轉身便走。
“阿娘,你去哪裡?”
洛神追上去問。
“阿娘去去就來!你莫多想,先回屋去!”
蕭永嘉未回頭,匆匆而去。
“阿娘!我知道,你是要去找阿舅。可是今天的事都這樣了,阿舅還能幫我們嗎?”
洛神的聲音滿是遲疑。
她知道阿舅對自己很好。聽說在她出生後的第二年,阿舅剛做皇帝不久,就要封她為郡主。只是阿耶當時極力辭謝,這事才作罷了。
這些年間,阿舅時常接她入宮,宮裡有什麼新巧玩意兒,她必是第一個有的。逢年過節,更不忘賞賜給她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
但是這回,阿耶都公開考校那個李穆和陸家大兄了。
洛神知道阿耶,倘若事情不是到了不能私下解決的地步,涉及自己的婚姻,阿耶絕不會如此貿然行事。
可見阿耶,已被逼得沒辦法了。
洛神今早雖然沒有親眼看到現場,卻也能想像,覆舟山上上下,有多少人,上從皇室、士族,下到平民百姓,親眼目睹了這場考校。